宣政殿的蟠龙柱宛如沉睡的巨龙,在晨光的轻抚下泛着冷冽的光泽,那光芒好似一层冰冷的霜,透着庄严与肃穆。苏晚捧着青瓷盒,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她的靴底与金砖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宛如玉珠坠地,惊得阶下的雀儿扑棱棱地乱飞,打破了这原本寂静的氛围。
“苏晚,呈证。” 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那声音仿佛是从千年寒潭中浸过的美玉,冰冷而威严,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她微微垂眸,轻声应了声 “遵旨”,然而指尖却在袖中不自觉地掐紧了帕子,帕子被揉得皱巴巴的,泄露了她内心深处的紧张。
三天前,当顾昭告知她要御前听审时,她还沉浸在医馆后堂翻查旧账册的忙碌中。那墨迹未干的 “霉变药材” 四个字,如同一把尖锐的针,直直地刺得她眼睛生疼。原来,王德昌早在三个月前就开始暗中往她的药铺里偷塞霉黄芪,并且精心伪造账册,企图将这罪名牢牢地嫁祸给她。
此刻,青瓷盒里的两包黄芪隔着油纸静静地躺着。一包是她冒着风险,偷偷从仁和堂运货的马车上截取而来;另一包则是医馆库房里留存的正品。潮湿的雨气顺着纸缝丝丝渗入,与殿内弥漫的沉水香交织在一起,直往她的鼻腔里钻,那味道混合得有些怪异,让她微微皱了皱鼻子。
“启禀陛下,臣要验的是药材真伪。” 苏晚将青瓷盒轻轻放置在案上,动作轻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抬眼的瞬间,她的目光正好撞上周世忠那阴鸷的眼神。
太医院首座今日身着玄色云纹官服,显得格外庄重,然而他的手指节却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仿佛要将手中的朝笏生生掐断,那模样好似一只被激怒的野兽,在暗暗蓄力。
她的思绪忽然飘回到半月前在太医院的偏厅,周世忠端着茶盏,嘴角挂着一抹轻蔑的笑,慢悠悠地说着 “野路子医馆也配进太医院”,说话间,茶沫子溅到了她月白的裙角上。回去后,她洗了三遍,那黄渍却依旧顽固地留存着 ——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对方早有预谋的恶意。
“呈水。” 她转身,对着一旁的小太监说道,声音里不自觉地带出了急诊科抢救时特有的干脆利落,如同利箭离弦,简洁而有力。
很快,铜盆被稳稳地搁在丹墀前,盆中的清水在光线的折射下晃着细碎的光芒,宛如无数颗璀璨的星辰在水中跳跃。
苏晚缓缓拆开第一包黄芪,深褐色的药条如灵动的小鱼般落入水中,“咚” 的一声,稳稳地沉到盆底,随后慢慢舒展成笔挺的长条。此时,水色依旧清透,宛如一面平静的镜子,没有丝毫杂质。
“此为正品。” 她提高了声音,那声音如同洪钟般在殿内响起,同时她的目光扫过殿下那些交头接耳的朝臣,眼神中透着自信与笃定,“黄芪质地致密,遇水必沉,且无异味。”
当第二包药材刚被拆开,一股浓烈的霉馊味瞬间在殿内弥漫开来,仿佛是从阴暗角落里散发出来的腐臭。周世忠猛地咳嗽起来,那咳嗽声尖锐而急促,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王德昌的脸则 “刷” 地一下变得煞白,如同白纸一般,他今早特意换上的新熏的沈水香,此刻竟丝毫掩不住这令人作呕的腐气。
苏晚皱了皱眉,伸手捏起一根泛着灰色的药条,指尖触碰到那绵软的霉斑,就像触碰到一块烂棉花,给人一种恶心而又黏腻的触感。药条落入水中时,水面 “咕嘟” 一声,冒起一串气泡,仿佛水底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整包药材竟有小半浮在水上,水色也很快变得浑成暗黄,如同被污浊的泥水侵染。
“霉变药材因内部空洞,遇水漂浮。” 苏晚指着水盆,声音严肃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敲打着众人的心,“更要紧的是,这霉斑里有青霉毒素,服下轻则腹泻,重则……” 她微微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上个月医馆里那个口吐黑血的老妇人,那痛苦的模样让她心中一阵刺痛,“重则脏腑溃烂。”
殿内瞬间炸开一片抽气声,朝臣们纷纷露出震惊与恐惧的神情,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诅咒。
皇帝往前倾了倾身子,那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直直地射向王德昌,威严地问道:“王德昌,你有何话说?”
“陛下明鉴!” 仁和堂东家 “扑通” 一声,重重地跪到丹墀下,额头不停地磕着金砖,发出 “砰砰” 的声响,仿佛要将自己的委屈都通过这磕头声传达出去,“这定是苏晚栽赃!小人往医馆送药时,药材都是干燥的,许是运输途中……”
“运输途中?” 苏晚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从袖中抽出一叠纸,那纸张发出 “簌簌” 的声响,“这是三个月来每批药材的验收记录,上面都有我亲自签字画押。” 她抖开纸页,墨迹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光亮,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每批药材入库时,我都用火折子试过 —— 干燥药材遇火即燃,霉药材潮湿,点火冒黑烟。” 她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盯着王德昌,“你说运输途中受潮,可我验收时,每批药材都烧得噼啪响。”
王德昌的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沾湿了额前的碎发,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突然,他瞥见阶下立着的虎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仿佛见了鬼一般。
“虎子,你来说。” 苏晚朝着学徒招了招手,眼神中带着鼓励与信任。
少年攥着一个布包,紧张地走上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那布包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中轻轻晃动。三个月前的那个雨夜,他记得清清楚楚:他替苏晚去库房盘存,微弱的烛火映照着黄芪堆里几缕灰毛,凑近一闻,那股浓烈的霉味扑面而来,吓得他手中的烛台都 “哐当” 一声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