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鬓角沾着草屑,显然刚检查过新设的哨岗,裤脚还沾着点泥:我在前后巷道各加了两个暗桩,都扮成修鞋的、磨剪子的,眼神尖着呢。夜里每更敲梆子的人换成了咱们的伙计,敲得比老更夫响,能惊走野猫。后墙根儿的狗洞也拿石块堵了,用水泥抹了缝,就算猫要钻,也得蹭掉层皮。
他拍了拍枣木棍,棍身还带着新劈的木香,混着他身上的汗味:那杜先生走前说瞒不过我家主子,指不定他们要狗急跳墙。咱们医馆树大招风,得把篱笆扎紧了,别让人钻了空子。
顾昭闻言轻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伸手替苏晚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的耳垂,带着点痒:老吴这是把医馆当城门守了,连狗洞都堵得这么严实。他转头对老吴道,辛苦你了,若有动静,先敲房檐下的铜铃——三长两短是急报,我在密室里也能听见。
老吴应了,扛着棍子往门房走,靴底碾过青石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老旧的木车在动。
日头偏西时,顾昭将影十四唤进密室。烛火摇曳,映着他腰间的玉牌,那是暗卫统领的信物,雕着衔珠的玄鸟,鸟眼嵌着点翠,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调一组暗卫去北疆沿线,骑马去,最快速度。顾昭的指尖在桌面上敲着,节奏沉稳,盯着沈侍郎的商队,尤其是运药材的那队,车辙比寻常商队深三寸。魏将军说幽冥门在各营安插心腹,他们的退路十有八九是借商队运粮,把抢来的粮草往北疆送。
影十四低头记着指令,狼毫笔在纸上游走如飞,墨迹迅速晕开:属下这就去安排。另外,北疆的暗桩传回消息,沈侍郎上月往晋州运了三车盐——晋州不缺盐,这三车盐来得蹊跷,盐车最能藏东西,底下能装兵器、毒粉。
顾昭将密信投入炭盆,火星子炸响,纸灰打着旋儿往上飘,告诉北疆的人,盯着盐车的动向,若发现往山里运,立刻跟上。若魏将军所言属实,我们得抢在他们之前切断退路,断了幽冥门的粮道,看他们还怎么兴风作浪。
夜色漫上来时,苏晚站在东厢窗前。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影子,像极了医馆药柜的抽屉,一格一格,藏着无数药材,也藏着无数秘密。
她望着远处漆黑的天际,那里是晋州的方向,此刻该有暗卫留下的刻痕,在树干或石块上,无声诉说着幽冥门的秘密,是安全,还是危险?
在想什么?顾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用过晚膳的温热,混着点饭菜的香气。他伸手环住她腰肢,下巴抵在她发顶,发丝间的药香钻进鼻腔,春桃明日该回来了,太医院的周大人最擅辨毒,闻闻药粉、看看残渣,说不定能问出些线索,比如里面的龙脑香来自哪个山头。
苏晚转身,指尖抚过他眉骨间的细纹——这是近日筹谋太过的痕迹,比往日深了些。她轻声道:幽冥门藏在暗处太久了,像躲在洞里的蛇,这次我们动了他们的棋子,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反扑。
顾昭低头吻了吻她额角,那里的皮肤很烫:所以我们要更快,比他们快一步,把蛇从洞里揪出来,打七寸。
夜风卷起一片槐叶,落在窗台上,带着点凉意。苏晚望着那片叶子打着旋儿坠下,忽然想起春桃今日出门时说的话——太医院的周大人最是严谨,看毒物样本时说不定会皱眉,会用银针一点点挑开残渣,闻了又闻。
她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远处的灯笼像一颗颗模糊的星,低声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话音落时,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一声,又一声,敲在寂静的夜里,像在为这场无声的暗战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