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手指突然收紧,捏得纸页发出脆响,“红莲是先皇平叛时的密令代号,专指……”他盯着苏晚,喉结滚动,“晋州三年大旱,军营却在调药材……苏晚,你说这‘红莲’,会不会是……”
“毒。”苏晚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冰碴。她想起逃荒路上见过的尸体——腹胀如鼓,唇色发乌,指甲缝里凝着黑垢,和急诊科见过的乌头与曼陀罗混合中毒症状一模一样。
虎子突然拽她袖子,小手上的泥蹭在她袖口,“苏姐姐,这里的数字排得怪。”他指着账册边缘密密麻麻的小字,那些数字挤在一起,像虫子爬过的痕迹,“像不像你教我记药引的法子?用当归的片数记日期,用穴位的编号记地方。”
苏晚凑近,火折子的光烤得她脸颊发烫。那些数字看似杂乱,却暗合她在太医院学的记忆编码:“七七四十九”是七月十五,“膻中”对应御膳房三库,“取样送京”四个字写得极轻,像是怕被人看见。
回京城的路走得极快。顾昭的马几乎是撞开城门冲进去的,铁蹄踏在结冰的石板路上,发出震耳的脆响。苏晚趴在他后背,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比中了毒的人还快,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滚烫的血,透过薄薄的衣料熨着她的掌心。
御膳监的偏厅里,主簿的汗把官服浸透了,后背的衣料贴在身上,显出嶙峋的脊骨。顾昭的暗卫令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跳起来,茶水泼在账本上,晕开一片深褐:“近年药材进出记录。”
“顾统领……”主簿的手指在账本上发抖,墨迹被他的汗蹭得模糊,“这些都是按密旨调配的,小的真不知道用途……”
“密旨?”顾昭突然笑了,那笑比殿外的雪还冷,眼角的红血丝在烛火下格外狰狞,“谁的密旨?”
主簿张了张嘴,喉结猛地滚动,突然捂住喉咙,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紫。苏晚眼疾手快扶住他,却见他嘴角渗出黑血,腥气里混着苦杏仁的味道——是氰化物。
“追!”顾昭踢开椅子冲出去,玄色披风扫过案几,带落的烛台在地上砸出火星。苏晚攥着染血的账本站在原地,指尖捏着最后一页的批注:“按孙公公口谕,加三分乌头。”墨迹还带着点潮,像是刚写不久。
后半夜的医馆格外安静,只有雪粒打在窗纸上的沙沙声。苏晚坐在门槛上,望着外墙上新添的墨迹——“你以为你在破局,其实你已被困于局中”,字迹清瘦如竹,和柳承安的信一模一样,笔锋里藏着的韧劲却多了几分狠戾。
墨迹旁画着朵血莲,花瓣边缘用淡墨勾了细小的锯齿,是她在太医院见过的毒药标识,专指混合了乌头与曼陀罗的剧毒。
“苏晚。”顾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未散的寒气。
他换了身干净的玄衣,左肩缠着白布,渗出血的地方洇开暗红的花。“影十一说,那毒箭的箭头产自内廷造办处,上面的龙纹是今年新改的样式。”
苏晚站起身,指尖抚过墙上的血莲,指腹蹭过墨迹未干的花瓣,沾了满手冰凉的黑。夜风吹来,卷着远处宫墙的方向飘来的龙涎香,浓郁得有些发腻——只有宫里头位份够高的太监,才用得起这种掺了麝香的料子。
顾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突然攥紧她的手。远处街角,两盏明黄宫灯在雪雾里摇晃,灯穗上的金丝在风里簌簌作响,灯上“御”字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像只窥视的眼。
“看来……”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呼吸里的龙涎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有人等不及要见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