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娘子果然好眼力。” 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沉闷而绵软,从《百骏图》后传来。
柳先生穿着月白直裰,手里摇着把湘妃竹扇,扇骨上嵌的翡翠在火光里泛着幽绿,如同深邃的幽潭。他笑时眼角细纹舒展,倒像是哪家书院的老夫子,可那笑容却让人感觉寒意从心底升起。“顾统领也来了?陛下知道你们私闯大臣府邸么?”
顾昭的软剑瞬间抵住他咽喉,剑身微微颤动,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意。“你怎么进来的?”
“李大人的密室,自然要留条主家的路。” 柳先生不躲不闪,仿佛对这剑毫无畏惧。他扇尖挑起案头一卷黄纸,动作优雅却透着诡异。“这是当年兵部调粮的原始记录,孙先生的血还在上面 —— 他死的那晚,可是把账本藏在东直街老槐树的树洞里呢。”
苏晚的呼吸陡然一滞,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抢过卷宗,封皮上 “晋州军需” 四个字被血浸透,那暗红色的血迹仿佛还带着孙先生临终前的温度。翻开第一页,正是孙先生的字迹:“三月十五,血莲子三十石,送南坡渡军营......”
“可惜。” 柳先生的扇骨敲了敲卷宗,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密室里回荡。“就算你们拿出去,也会有人说这是伪造。当年张御史查贪腐案,不就是因为文书笔迹对不上,最后不了了之?”
顾昭的剑又压进半分,剑身几乎要刺破柳先生的肌肤。“你到底是谁?”
“李大人的幕僚罢了。” 柳先生突然低笑,那笑声在密室里回荡,像夜枭的啼叫。“不过苏小娘子该知道,有些真相,就算摆在眼前......” 他的目光扫过苏晚手里的卷宗,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也得看有人愿不愿意信。”
暗门突然被撞开,影十一的声音混着风声灌进来:“顾统领,巡夜的发现动静了!”
顾昭毫不犹豫地拽着苏晚往外跑,身后柳先生的笑声还在密室里回荡:“苏小娘子,下次见面,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回到医馆时,天色已泛白,晨曦如一层薄纱,轻轻笼罩着大地。
虎子举着炭粉,小心翼翼地在卷宗上轻扫,那炭粉如雪花般纷纷扬扬落下。纸背渐渐浮出几行压痕,仿佛沉睡的文字逐渐苏醒。“先生你看!” 他指着第三页,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三个‘批’字的钩笔,都是先顿后挑,和前面军需官的字迹不一样。”
苏晚赶忙凑过去,心跳如擂鼓般剧烈。三年前那起贪腐案,她曾听茶棚里的说书人讲过 —— 御史参了三个官员,可关键文书的笔迹被指认是模仿,最后只砍了个替罪羊。
原来那些 “模仿” 的笔迹,都是同一个人写的!
“柳先生。” 她低声道,声音里透着震惊与恍然。“他说‘有人不愿意信’,难道......”
顾昭从宫里回来时,玄色官服还沾着晨露,那晶莹的露珠在晨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他站在廊下,月光在他眼底碎成冷星,那眼神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陛下说,那案子早结了。”
“结了?” 苏晚捏紧卷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可证据都在......”
“他说,‘有些事,知道太多未必是福’。” 顾昭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 —— 那是皇帝亲赐的,玉佩温润的触感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沉重。“晚晚,你说当年晋州干旱,真的只是天灾?”
苏晚突然想起养心殿里皇帝摔断的朱批,想起李敬之说 “按旨办事” 时那意味深长的笑。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檐角铜铃被风吹得轻响,那清脆的声音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的叹息,带着无尽的无奈与隐忧。
“原来这一切......” 她轻声道,声音仿佛被风卷走。“早就在他的棋盘上。”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 “啪” 的一声,如同夜的一声轻咳。
苏晚转头,只见院墙上落着只灰鸽,它扑腾着翅膀,腿上绑着个油布包。那油布包在风中微微晃动,仿佛在诉说着未知的故事。
虎子刚要去捡,顾昭突然按住他的手:“别动。”
他抽出匕首,小心翼翼地挑开油布,里面是张带血的纸条,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明日,西市。” 那暗红色的血迹在白纸上格外刺眼,仿佛是命运的召唤。
夜风卷着纸角哗哗作响,苏晚望着那抹暗红,突然想起柳先生扇骨上的翡翠 —— 和孙先生临终前攥着的碎玉,颜色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