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参军缓缓掀帘而出,他四十来岁的年纪,眼角却垂得厉害,像两只倒吊的乌鸦,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他手里捏着一张药方,黄纸的边缘被茶渍染得发皱,像是被反复摩挲过。“这是梁大人的‘养神丹’,苏姑娘若能说出个门道,我便信你。”
苏晚伸手接过药方,指尖刚碰到纸角就猛地顿住了。她敏锐地察觉到,纸页上浸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那味道像晒干的夜来香,却又多了一丝清苦,正是梦魂花独特的气息。她立刻想起现代文献里的记载:“梦魂花,干花研磨后混入药中,三月可见幻,半年可夺志。”
“这方子... 好个‘养神’。” 苏晚把药方递回去,指尖在袖中暗暗掐了下掌心,强忍着内心的愤怒与紧张。她瞥见谢参军眼尾微微一跳,又补了一句:“不过药材需得细磨,大人这把年纪,脾胃受不住粗渣。”
药炉设在偏厅,苏晚蹲在炉边添炭,眼睛却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余光瞥见小丫鬟捧着药包走进来,她心中一动,转身时故意撞了下小丫鬟的胳膊。“对不住!” 她假装慌乱地去捡撒在地上的药渣,指缝里事先藏好的显色粉悄悄落了些进去。那是用醋泡过的茜草粉,遇碱会变紫,而遇梦魂花的生物碱...
“苏姑娘磨蹭什么?” 谢参军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
苏晚手忙脚乱地把药渣拢进铜碾,碾杵落下时,偷偷留了指甲盖大的一团在指缝里。她直起腰,看见谢参军正紧紧盯着药炉,目光像根淬毒的针,仿佛要把她看穿。“苏姑娘可看出什么?”
“还需再诊。” 苏晚把碾好的药末倒进药罐,眼睛死死盯着罐底,看那团混着显色粉的药渣在罐底慢慢晕开。先是浅浅的粉色,接着颜色逐渐变深,变成了诡谲的靛蓝色。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心跳如擂鼓般剧烈,可面上却依旧堆起笑容:“大人这病,得连服七日才见好。”
出梁府时,暮色已经悄然漫上屋檐,给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灰暗的纱幕。苏晚摸了摸袖中那团染了靛蓝的药渣,又想起顾昭给的炭块。影十一说过,谢参军书房的炭盆里总烧着梦魂花干叶,用来掩味。她拐进一条偏僻的小巷,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将药渣和炭块小心翼翼地包在一起,又在纸上画了一朵六瓣花 —— 这是和顾昭约好的暗号。
“苏姑娘。” 一个声音突然在寂静的巷子里响起。
苏晚的手猛地收紧,全身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她转头看去,只见赵文渊从巷口的阴影里缓缓走出来。他身着月白直裰,上面沾着些许草屑,左脸有道新鲜的抓痕,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争斗。
他目光直直地望着苏晚袖中鼓起的油纸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猜我在晋州见过谁?”
“我没兴趣。” 苏晚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发间的银针紧紧抵着后颈,眼神警惕地看着他。
赵文渊却没有再逼近,只是指了指她怀里的油纸包,缓缓说道:“明日辰时三刻,太医院门前。” 他转身准备离开,又突然回头,目光冰冷地看着苏晚,“谢参军的人,可不止守在梁府。”
太医院的琉璃瓦在晨雾里泛着清冷的光,宛如一片冰冷的湖面。苏晚静静地站在门前台阶上,袖中的油纸包被手心的汗浸得透软。她看见顾昭的青布马车停在街角,影十一的身影在对面茶楼二楼一闪而过 —— 那是 “人证已到” 的暗号。
“苏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谢参军的声音从身后冷冷传来。
苏晚缓缓转身,只见他穿着玄色官服,腰间的玉佩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你说梁大人的药有毒?证据呢?”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挑衅与不屑。
苏晚目光平静地望着他身后跟来的太医院院正、梁府管家,还有几个扛着药箱的小吏。她不慌不忙地摸出袖中两个小瓷碗,一个盛着清水,一个装着显色粉。当她把药渣倒进清水碗时,晨雾里突然起了一阵风,轻轻吹得碗沿的水纹荡开,倒映着谢参军骤变的脸色。
“证据?” 苏晚望着碗里渐渐漫开的靛蓝色,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