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那唾沫落地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目光冷冷地扫过棚内,“你挺会支使人。”
“赵伯守了三十年山道,该更会支使山风。”苏晚站起身来,轻轻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昨晚说的火药,您有头绪?”
赵三没有接话,反而向前凑近了些。他身上带着松脂那浓郁的香气和血锈淡淡的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刺鼻的味道。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什么人听见:“你不是普通人,对吧?”
苏晚的呼吸猛地顿了顿。她的思绪瞬间飘远,想起现代急诊科里,那些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病人,仪器发出的滴滴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想起穿越那天,母亲咳着血,却仍把最后半块饼塞给小川,那充满慈爱的眼神和苍白的面容至今历历在目;想起顾昭昏迷前,用虚弱却坚定的声音说“京城水很深”。
她垂眸,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从容与无奈:“我只是个医女,只想救人。”
赵三盯着她看了片刻,目光深邃而莫测,突然转身。他的灰布衫被风高高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半卷羊皮地图。“想查是谁动的手,”他背对着她,声音像山涧里的石头,冰冷而坚硬,“去山梁子上找棵老松树,树根下有个洞。”
话音未落,他已经迅速消失在晨雾里,那身影如同鬼魅,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苏晚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囊,心中思绪万千。
“苏姐姐!”小翠的尖叫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刺破了晨光的宁静。
只见张铁柱揪着孙五的衣领,从林氏帐篷里硬生生拖了出来。那男人的裤脚沾着杂乱的草屑,手里还紧紧攥着块焦黑的碎石。“他要偷您娘收的石头!”铁柱的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拳头因为愤怒捏得咔咔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挥出去。
孙五的嘴却依旧强硬:“我...我看帐篷漏雨,想帮忙收东西!”
苏晚快步走过去,伸出指尖,准确地捏住他手腕的脉门。孙五疼得倒抽一口冷气,五官瞬间扭曲,指缝里的碎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一小片尘土。“你脉跳得比常人快三倍,”她松开手,目光如炬,“刚才在帐篷里,你碰了我娘的药碾子——”她弯腰捡起碎石,放到鼻下轻轻嗅了嗅,“药碾子上有我娘抹的薄荷油,你手上现在还沾着味。”
孙五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如同白纸一般,毫无血色。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膝盖重重砸在泥地上,溅起些许泥点。“我是晋州府衙的差役!上头让我盯着逃荒的,看有没有人藏反贼!”
周围的人顿时哄闹起来,像炸开了锅。有个妇人怒目圆睁,抄起烧火棍就要打:“狗腿子!害我们不够,还要偷证据!”
“等等。”苏晚抬手拦住,目光冷静而坚定。“他偷的是证明塌方是人为的石头,说明官府怕我们把这事捅出去。”她缓缓蹲下来,直视孙五的眼睛,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现在你回去禀报也行,留在队里也行——但你要清楚,我们这些逃荒的,命早贱如草芥,可要是真把我们逼急了...”
她没有说完,孙五已经吓得抖如筛糠,牙齿咯咯作响:“我...我留下!我保证不跑!”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微微的喘息声和风声。
老赵吐了口烟,冲苏晚竖起大拇指,脸上满是赞许:“晚丫头这脑子,比我家那口老算盘还精。”
晨雾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散尽,顾昭终于缓缓醒了过来。他的眼睛半睁着,眼神有些迷离,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赵三...不是普通猎人。”
苏晚正给他喂温水,听到这话,手顿时顿在半空。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山梁子上有道灰影一闪而过——赵三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树林里,他的手揣在怀里,像是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顾昭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那触感带着一丝虚弱。
苏晚低头看向他,晨光温柔地洒在他脸上,他的眼尾还残留着病容,可眼底的光却亮得惊人,透着坚定与警觉。“我没事。”他说,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赵三...得查。”
苏晚轻轻把碗放下,细心地替他理了理被角,动作轻柔而温暖。
远处传来小川清脆的笑声,原来是小翠在教他编草蚂蚱。那笑声如同银铃般悦耳,充满了童真与欢乐。
风里悠悠飘来艾草的香气,那清新的味道让人感到舒缓,又混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那是顾昭身上惯有的味道,沉稳而独特。
她静静地望着山梁子方向,那里的树林在风里沙沙作响,枝叶相互摩擦,仿佛有人在低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