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挟着湿冷刺骨的水汽,如同一把把细小的冰刀,毫不留情地灌进苏晚的领口。她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仿佛无数只小蚂蚁在皮肤上爬行。苏晚仰头望去,只见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下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远处山坳里的野栗树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它们的枝桠像是被一只无形且巨大的手紧紧攥住,疯狂地挣扎着,发出 “呜呜” 的哀鸣声。
“把藤条拆了绑腿。” 苏晚迅速蹲下身,她的指尖灵活地快速搓捻着方才编套子剩下的藤条,语速极快地说道,“这泥地太滑了,脚底要是没抓力,很容易摔倒受伤。”
张铁柱立刻快步走到她旁边,蹲下身子,伸出粗粝的掌心接过一截藤条,眼神中透着坚定与热忱:“阿姐,我来帮大家绑。”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与朝气,额角还沾着方才抓兔子时不小心蹭上的草屑,宛如一个小小的勋章,记录着他的勇敢。
小翠抱着半布袋野莓,一蹦一跳地凑了过来,布袋里的红果子随着她的动作欢快地晃荡着。她的小手指被冻得通红,像几根胡萝卜,却仍努力地把藤条绕在苏晚的脚腕上,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这样... 这样对吗?”
“对,再系紧些。” 苏晚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目光快速扫过整个队伍。这支由三十六口人组成的队伍里,有七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五位天真无邪的孩子,剩下的则是在逃荒路上偶然凑到一起的青壮年。此刻,他们正手忙脚乱地用藤条缠裹着鞋袜,狂风呼啸而过,吹得他们的布衫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着旅途的艰辛。
第一滴雨,如同一颗冰冷的子弹,重重地砸在苏晚的鼻尖上,带来一阵微微的刺痛。就在这时,她清晰地听见林氏轻咳了两声。苏晚转头看去,母亲正虚弱地靠在老赵的胳膊上,她那苍白如纸的脸被细密的雨丝打湿,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显得愈发憔悴。而她的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装药材的木匣,仿佛那是她们母女在这艰难世界里最后的底气。
“走中间。” 苏晚当机立断,把最重的粮食包用力甩给张铁柱,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你个子高,重心稳,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少年闷声应了一句,腰板立刻挺得笔直,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峰,布包压得他肩胛骨高高凸起,可他连半步都没有晃动,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坚韧。
没过多久,原本还算平整的山路,在雨水的冲刷下,很快变成了一条浑浊的泥河。苏晚的麻鞋刚踩上去,就深深陷进了半寸,她赶忙伸手扶住路边的老松树,才勉强稳住身形。余光中,她瞥见七十岁的王奶奶正紧紧攥着拐杖,身体不停地打颤,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苏晚心中一紧,赶紧快步上前搀住王奶奶:“奶奶,搭着我胳膊,咱们慢慢走。”
“晚丫头...” 王奶奶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满是担忧地说道,“这雨下得邪乎,莫不是要发山洪?”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 “咔嚓” 一声清脆而又骇人的声响。苏晚猛地抬头,只见一根碗口粗的树杈,正带着湿漉漉的叶子,如同一枚炮弹般朝着他们砸下来!
苏晚来不及多想,一把拽住王奶奶,拼尽全力往旁边扑去。两人重重地摔倒在泥地里,泥点子溅了满脸,糊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然而,紧接着,一阵更骇人的轰鸣从山巅滚滚而来,仿佛是大地在愤怒地咆哮。
“滚石!” 苏晚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嗓子大喊,可声音瞬间就被磅礴的雨声无情地撕碎,“往两侧跑!抓稳树!”
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擦着张铁柱背着的布包,以雷霆万钧之势砸进泥里,溅起的泥浆像炮弹碎片一样,糊了他半张脸。他下意识地抱着粮食包,就地一滚,整个人撞进了灌木丛里,即便如此,他的双臂仍死死护着怀里的布袋,仿佛那是他的生命。
小翠则被老赵眼疾手快地一把捞进怀里,像一只受惊的小鸟般缩成个小团子。她怀里的野莓撒了一地,颗颗红得像鲜血,在泥地里显得格外刺眼。
等那令人胆战心惊的轰鸣终于平息,苏晚颤抖着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了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刚才那石头要是再偏半尺... 她不敢再往下想,心中一阵后怕。她迅速目光扫过队伍,只见王奶奶的裤脚撕开了一道口子,隐隐渗着血丝;张铁柱的胳膊上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鲜血混着雨水,顺着手臂不断往下流淌。但令人欣慰的是,没有人哭泣,甚至没有人发出多余的声音,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和着磅礴的雨声,在这片山林中回荡。
“都活着。” 苏晚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泪水夺眶而出。她迅速扯下自己的袖管,动作熟练地给张铁柱包扎伤口,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活着就好。” 少年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强忍着疼痛,咧嘴笑了笑:“阿姐你推我那下,比我娘当年打我还利索。”
就在这时,雨幕里隐隐传来一阵犬吠声。苏晚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声音的来源 —— 是村落的方向。她心中一动,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着老赵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去问问有没有能换粮食的。”
村头的老槐树下,村长缩在油布伞里,像一只受惊的乌龟。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晚怀里的木匣,眼神中透着一丝警惕与冷漠:“药材?不要。” 他一边说着,一边搓着枯枝似的手指,“最近有传言... 说你们是流寇。”
苏晚的手指在木匣上轻轻叩了两下,看似随意的动作,实则在思考对策。她不经意间注意到村长的左脚在泥地里不安地碾来碾去,鞋帮上沾着新鲜的草汁。她心中暗自思忖,这村子离山路足有半里,他不可能刚从地里回来,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那行。” 苏晚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与豁达,转身佯装要走。然而,余光却扫过村口的草垛。只见有个穿青布衫的男人正蹲在那儿,鞋底的针脚歪歪扭扭,绣着个 “黑”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