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捂住胸口被烫伤的地方,那里传来火辣辣的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瞬间渗出。他惊恐万状地看着眼前这个手持火折子、面色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年轻女子,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尖锐变形,颤抖不止:“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饶命……饶命啊!”
刘菲含面无表情地吹熄了火折子,将其收回布袋中。她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刚才那近乎残酷的举动,只是完成了一个必要的实验步骤:“牛成飞,看来,剧烈的疼痛,确实能让你暂时清醒过来。现在,我们能好好说话了吗?”
不等惊魂未定的牛成飞回应,戚睿涵立刻上前一步,趁着他心神被剧痛和恐惧彻底击穿的刹那,沉声喝道,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牛成飞脆弱不堪的神经上:“牛成飞,你听清楚了。陛下已然知晓关震、潘一楠等人贪赃枉法、私放死囚牛风之全部罪行。潘一楠、王硕、李延赫皆已认罪伏法。你若还想为你牛家留下一丝血脉,不致使你牛氏满门抄斩、断绝香火,就将关震如何收受你的贿赂,如何伙同刑部官员放走牛风,以及关震在沈阳老家的所有不法作为,从实招来,一字不漏。否则,圣旨一下,满门抄斩,就在眼前。到时,你牛家上下,鸡犬不留!”
“满门抄斩……鸡犬不留……”这几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在牛成飞耳边轰鸣炸响。胸口灼烧的剧痛尚未消退,对家族灭绝的极致恐惧又如同冰水般兜头浇下。这冰火两重天的极致刺激,终于彻底冲垮了他用中风和装疯卖傻构筑起来的、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求生的本能,以及对家族血脉延续的最后一丝渴望,压倒了一切理智、侥幸和伪装。
他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瘫软在地,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涕泪横流,混杂着胸口的疼痛带来的冷汗,模样狼狈凄惨至极。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用带着哭腔的、嘶哑的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将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求陛下开恩,求光禄大夫开恩,求郡主开恩啊。留我牛家一条活路吧!”他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语无伦次地开始交代,“是关震,从一开始就是他啊。不是我主动去找的他,是他……是他暗示的我!。一开始送了三千两白银,他嫌少,看不上。后来,后来我咬牙,拿出了一千两黄金,亲自送到他府上,他才……他才默许了潘一楠、王硕他们去运作,用一具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病死的流民尸体替换了我儿牛风,将他偷偷放走,对外宣称暴毙……”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继续揭露着更多骇人听闻的内幕:“后来……后来事情快要败露,风声紧,我吓坏了,六神无主。又通过我的管家,假借给他府外街道上卖时新水果的名义,在果篮底下藏了……藏了五百两黄金,求他无论如何要设法压下此事,他……他二话不说就收下了。还有,还有上次,他派人来逼问我风儿下落之前,我预感大祸临头,又拿了十万两白银,连夜给他送去,只求他能看在这么多钱的份上,务必保住我儿性命……他……他全都收下了,一次都没有拒绝过啊!”
他仿佛要将所有秘密都倾倒出来,以求换取那渺茫的生路,又继续爆出更惊人的信息:“关震,他在京城装得跟个清官大老爷似的,可他在沈阳老家,根本就是土皇帝。他说一不二,他的几个儿子,还有他那几个侄子,仗着他的权势,在沈阳、在辽阳,强占民田,欺男霸女,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卖儿卖女。辽阳的千山、凤凰山一带,多少好山林,原本是朝廷公家的,是百姓赖以生存的命根子,都被他们关家巧立名目,什么‘皇庄’、‘官地’,实际上全都划归了他们关家私产。那些不服气、去告状的百姓,不是被他们找由头打断了腿,就是被诬陷偷盗、通匪,抓进大牢,死活不知……这些,沈阳的百姓都知道,都可以作证,他……他关震根本就是个口蜜腹剑、贪婪无度、吃人不吐骨头的巨蠹大贪官!”
戚睿涵与刘菲含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水落石出”的释然与沉重。刘菲含迅速从布袋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笔,就着昏暗的灯光,笔走龙蛇,将牛成飞这番血泪控诉与彻底交代,一字不落地记录了下来。写完后,她将笔录拿到牛成飞面前,让他仔细看过——虽然他此刻未必能完全看清——然后让他在末尾颤抖着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铁证,终于在手。
……
翌日清晨,大顺永昌九年,秋末的北京城。一连数日的阴霾似乎被昨夜无形的狂风吹散,天空呈现出一种近乎冷酷的、高远而清澈的蔚蓝色。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落下来,照耀着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反射出耀眼光芒,却无法给这深宫高墙带来多少暖意,反而更添几分肃杀凛冽之气。
皇极殿内,文武百官早已按品级分列两旁,蟒袍玉带,济济一堂。然而,与往日朝会时常有的低语交流不同,今日大殿之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结了厚厚的冰层,无人敢轻易出声,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许多。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或直接或隐蔽,都不约而同地投向站在文官队列最前方,那个身着深紫色一品仙鹤补服,却低着头,身形似乎比往日佝偻、僵硬了许多的身影——刑部尚书,关震。
李自成高踞于丹陛之上的九龙金漆宝座,今日他并未穿着常朝的龙袍,而是换了一身更为庄重的玄色缂丝衮服,十二章纹暗蕴华光,衬得他面容愈发沉静,不怒自威。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噤若寒蝉的众臣,最终,如同实质般,牢牢定格在关震身上。
“关震。”李自成开口了,声音并不洪亮,却异常清晰、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源自九霄云外的威严,穿透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关震浑身剧烈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中。他踉跄着出列,走到御道中央,撩袍跪倒,将头深深埋下,几乎触碰到冰冷金砖地面,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臣……臣在。”
“昨日,你于殿前主动请罪,”李自成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言及对下属潘一楠、王硕等人贪赃枉法、私放死囚牛风之事,负有失察之责,并承认收受潘一楠等人贿银一千两。朕当时曾言,若你实话实说,真心悔过,或可考量从轻处置。”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这短暂的沉默,却像巨石压在关震和所有朝臣的心头。
“然,”李自成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带着刺骨的寒意,“朕昨夜,又接连收到数份密奏与证供。”他目光如电,直视着下方跪伏的身影,“其中,有沈阳百姓百余人的联名血书。字字血泪,指控你纵容子弟、族人,在老家沈阳、辽阳等地,倚仗你的权势,巧取豪夺,大肆兼并民田,强占官家山林,盘剥乡里,无恶不作。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怨声载道,民怨沸腾。对此,你有何话说?”
关震猛地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陛下,臣……臣……臣……”他想要辩解,想要否认,想要喊冤,但在李自成那仿佛能够洞悉一切、蕴含着雷霆之怒的目光注视下,在他自己内心无边恐惧的吞噬下,所有预先设想好的狡辩之词,都卡在喉咙里,化为无意义的呜咽。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感到天旋地转,仿佛一夜之间,他所有的精气神都被彻底抽空,只剩下这具即将崩溃的腐朽皮囊。
李自成不再看他,目光转向旁边侍立的一名中年太监,微微颔首。
太监会意,捧着一面边缘雕刻着蟠龙纹饰的明亮铜镜,脚步无声地走到关震面前。在满朝文武惊愕、疑惑、了然、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太监伸出手,轻轻摘掉了关震头上那顶象征着一品大员身份的乌纱帽。
“关爱卿,”李自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里面似乎掺杂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叹息,但这丝叹息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冷冽,“你且仔细看看,这镜中之人,可还是昨日殿前,那个向朕信誓旦旦、只承认失察与千两白银的刑部尚书关震吗?”
关震茫然地、如同提线木偶般,依言望向那面近在咫尺的铜镜。
光滑的镜面,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样——一张憔悴枯槁、布满了深刻皱纹的脸,眼窝深陷,眼圈乌黑,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一头昨日在殿上还仅是略显花白、尚能看出原本颜色的头发,此刻,竟已变得如同隆冬的新雪,根根银白,毫无杂色。那刺眼的雪白,在大殿四周灯烛和窗外阳光的映照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刺痛了他的眼睛,更狠狠刺痛了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啊!”关震惊骇得失声低呼,如同白日见鬼。他下意识地伸出颤抖不止的双手,猛地摸向自己的头顶,触手所及,皆是冰凉而干燥的、属于老年人的衰败发丝。一夜白头。这原本只存在于志怪传奇、话本小说中,形容人因极度焦虑、恐惧、忧愤才会出现的景象,竟然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他自己的身上。这比任何言语的斥责、任何刑罚的预告,都更能昭示他内心的崩溃与罪孽的深重。
他如同被抽走了全身力气,再也无法支撑跪姿,整个人瘫软在地,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老泪纵横,却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自成不再给他任何机会,目光转向殿外那一片朗朗乾坤,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积聚了万钧之力的雷霆,轰然炸响在皇极殿的上空,带着帝王的绝对权威与不容置疑的判决:
“死刑犯牛风潜逃,乃我大顺开国以来之首例。影响之恶劣,震动朝野,挑战国法之威严。此案之根源,皆因刑部办案不利,上下勾结,贪赃枉法所致。关震,你身为刑部尚书,国之栋梁,朕对你寄予厚望,然你昨日只言收受潘一楠、王硕白银千两,称其余皆乃失察!”
他的声音一句高过一句,如同层层推进的巨浪,蕴含着滔天的怒意与彻底的失望:“而昨夜,牛成飞于天牢之中,已然彻底招供。从案件初始,你便收受牛家黄金一千两,默许其私放死囚。案件审理期间,你又收受下属潘一楠、王硕贿赂白银共一千两。为掩盖罪行,开棺验尸之后,牛成飞为‘表达感激’,再送你黄金五百两,你立刻收下,并以假尸之策,企图蒙混过关,欺君罔上。最后,为求你庇护其子牛风,牛家又倾尽家财,奉上白银十万两。桩桩件件,时间、地点、数额,人证、物证、口供俱全,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他略微停顿,那冰冷的目光再次如利剑般刺向瘫软如泥的关震,字字诛心:“更有甚者,你在京城伪装廉洁,博取清名,迷惑圣听与朝野;却在老家沈阳,纵容子弟,倚仗权势,巧取豪夺,兼并民田无数,将辽阳千山、凤凰山等公家山林、百姓生计之所,尽数纳为尔关家私有。致使沈阳百姓流离失所,冤屈难申,怨声载道。你之贪欲,何其深也;你之伪善,何其毒也!”
“朕,”李自成霍然起身,玄色衮服无风自动,强大的帝王威压瞬间笼罩整个大殿,让所有臣子都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屏住呼吸,“朕本念你或有一丝悔过之心,主动坦承部分受贿罪行,欲酌情从轻发落。然,”他声震殿瓦,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鼓点,敲在历史的判决书上,“你之罪孽,已然罄竹难书。贪墨之巨,盘剥之狠,欺君之甚,已触及国法之底线,天理之难容。若不施以严惩,何以正朝纲,何以平民愤,何以告慰那些被你逼得家破人亡、含恨九泉的冤魂!”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尽了殿内所有的空气,随后,下达了最终那冷酷无情、却大快人心的判决:
“刑部尚书关震,贪赃枉法,欺君罔上,盘剥百姓,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着即革去一切官职、爵位,剥去官服,押赴西市,凌迟处死,夷其三族;潘一楠,同罪,凌迟处死,夷三族;王硕、李延赫虽已身死,其罪难恕,追究其三族之罪,尽数诛灭;牛成飞、牛风,斩立决,家产抄没,满门皆斩。上述所有罪犯家产,悉数充公,用以抚恤受害百姓,弥补国家损失!”
“另,为彰报案者方杰民、焦舜生之大义,不畏强权,揭发巨奸,各赏白银千两,以资鼓励!”
圣旨一下,如同在已经冻结的湖面投下万钧巨石。满殿文武,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极其严厉、牵连广泛的惩处深深震慑,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同时,更多人的心中,也为关震这隐藏至深、表里不一的贪婪和伪善,感到阵阵后怕与心寒。谁能想到,平日那个道貌岸然、口口声声忠君爱民的关尚书,皮囊之下,竟是如此一副肮脏不堪、贪婪无度的灵魂。
……
数日后,北京城西市,菜市口。
这一天,天色依旧湛蓝,阳光却仿佛也畏惧这人间的惨烈,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刑场四周,早已被人山人海所淹没。万头攒动,人声鼎沸,各种议论、咒骂、叹息、好奇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躁动不安的声浪。
关震、潘一楠、牛成飞、牛风等一干主要人犯,被如狼似虎的兵丁押解着,跪倒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他们个个面如死灰,眼神空洞,等待着最终时刻的来临。尤其是关震,那一头刺眼的白发在苍白的阳光下无比醒目,他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知觉,只是麻木地跪在那里,任由命运摆布。
时辰一到,监斩官令旗挥下。刽子手手起刀落,动作干脆利落,一道道血光迸现,伴随着人群中发出的阵阵惊呼与压抑的抽气声。
方杰民挤在人群的最前面,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旧袍子,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与丧子的悲痛。当看到牛风的人头最终滚落在地,那双曾经嚣张跋扈的眼睛彻底失去神采时,他浑浊的老眼中,积蓄了太久太久的泪水,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滚落。他猛地仰起头,望向那高远而冷漠的苍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得几乎撕裂喉咙的长呼:“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贵诚,我儿,你在天有灵,看到了吗?你的仇……你的冤屈……今日,终于得报了——!”那声音凄厉、悲怆,却又带着一种大仇得报后的虚无与解脱,回荡在刑场上空,闻者无不动容恻隐。
焦舜生亦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他紧握着双拳,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看着仇人伏法,眼中既有大仇得报的释然,但更多的,却是对妻子枉死的无尽悲伤与怀念。正义虽然到来,但逝去的生命,终究无法挽回。
远处,一座临街茶楼的雅间内,窗户半开着。戚睿涵、白诗悦、袁薇、董小倩、刁如苑、刘菲含六人,临窗而立,默默地注视着刑场的方向。虽然相隔甚远,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和旗帜,但空气中那若有若无弥漫开来的、混合着血腥与肃杀的气息,仿佛仍能随风飘来,萦绕在鼻尖,沉重地压在心头。
“贪欲如火,若不加以遏制,终成燎原之势,焚人焚己。”良久,戚睿涵才轻叹一声,打破了雅间内的沉默,他的语气沉重无比,带着一种深深的惋惜与警示,“关震此人,若能始终如他在京城人前所表现的那般清廉自律,以他的能力和陛下的信重,本可成为一代名臣,青史留芳,造福一方。可惜,可叹……一念之差,良知蒙尘,便是满盘皆输,最终落得如此身败名裂、株连亲族的凄惨下场。”
白诗悦依偎在他身边,感受着他话语中的沉重,低声回应道,她的声音带着理性的思考:“权力若无有效的监督与制衡,清廉之名若无始终如一的恒心与操守作为根基,终究会如同沙滩上的堡垒,经不起欲望浪潮的冲刷,迷失本性是迟早的事。此案虽了,关震伏法,但要想真正澄清吏治,使海晏河清,绝非处决几个贪官便能一劳永逸。后面的路,或许更长,更难。”
袁薇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转而看着街上那渐渐开始散去,却依旧议论纷纷的人群,若有所思地说道,她的话语中带着对民心的洞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古训早已有之。陛下力排众议,设立登闻鼓,鼓励民告官,甚至允许直奏御前,便是深知此理,欲借民力以肃清官场积弊。只是,知易行难。如何确保民意上达而不被阻塞,如何辨别诬告与实情,如何使这柄利剑不致伤及自身……皆是难题。”
董小倩轻轻摇了摇头,绝美的容颜上带着几分看透世情炎凉后的淡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人心难测,欲壑难填。官场之险恶,有时更甚于战场明刀明枪。但愿陛下此番施以的雷霆手段,能真正震慑住那些心怀侥幸的宵小之辈,让这天下官场,能因此获得些许时日的清明与安宁。”
刁如苑把玩着手中那柄精巧的缂丝团扇,语气冷静而现实,带着商贾特有的务实:“雷霆震慑,固然能收一时之效,令贪腐者心惊胆战。但要想从根本上遏制甚至根除贪腐,终究更需要依靠完善的制度、透明公开的运作,以及持之以恒、无处不在的监督。关震在沈阳老家的所作所为,若非有百姓不惜以血书联名,冒险上告,直达天听,恐怕也难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迅速查实。可见,畅通言路,保障民权,何等重要。”
刘菲含最后开口,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刑场或者街道,而是投向了遥远的天际线。那里,正有一丝淡淡的、如同鱼肚般的白色光芒,顽强地试图冲破蔚蓝与白云的束缚,预示着虽已深秋,但明日太阳依旧会升起。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来自未来、洞悉历史的坚定与希望:“无论如何,罪恶终究得到了其应有的惩处,被践踏的正义,在一定程度上得以伸张。这总归是一个好的开始,一个明确的信号。未来的路还很长,制度建设、思想启蒙、技术发展……我们,”她的目光扫过身旁的每一位同伴,最终与戚睿涵的目光交汇,“还有很多很多事,需要去做。”
六人不再言语,静静地站立在窗边,任由初冬那带着凛冽寒意的风,从半开的窗户吹拂进来,撩动他们的衣袂发丝。脚下的北京城,在经历了一番血与火的洗礼、正义与罪恶的激烈碰撞后,似乎终于迎来了一片短暂的、朗朗晴空。但每个人心中都如同明镜一般清晰透彻——在这浩瀚汹涌的历史洪流之中,暗礁与漩涡,从未真正消失过,它们只是暂时潜伏,等待下一次风起之时。而他们的旅程,他们肩负的使命与探索,也才刚刚,步入一个更为波澜壮阔、也必然更加艰难的新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