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菲含的精准指挥下,伏波号的数门主力火炮进行了几次急促而齐整的射击。炮弹呼啸着飞出,其中一发幸运地准确地命中了拉杰旗舰“海怪号”的尾部水线附近偏下的位置!虽然未能立刻击穿,但巨大的冲击力使得船体剧烈震动,尾舵传动机构似乎受损,航速骤然减缓,船身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左偏转、打横。
“打得好,刘姑娘神算!”戚睿涵忍不住大声赞道,周围的水手们也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这精准的一击,瞬间改变了战场的焦点。拉杰的旗舰受损,使得海盗的指挥系统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其他海盗船见状,纷纷下意识地向“海怪号”靠拢过来,试图提供掩护,或者查看情况。顺军各舰指挥官也立刻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约而同地集中尚能使用的火炮,全力攻击拉杰的坐舰以及其周边的护卫船只。
海面上炮火连天,硝烟弥漫,如同筑起了一道灰黑色的幕墙。被击碎的船板、断裂的缆绳、撕裂的船帆、以及各种漂浮的杂物遍布海面,一些落水的水手在浑浊的、泛着泡沫的波浪中无力地挣扎、呼救,景象惨烈。
混乱之中,拉杰眼见自己的旗舰受损严重,机动性大减,成为众矢之的,一股凶悍之气直冲顶门。他竟带着几名最为忠诚悍勇的心腹海盗,利用带着铁钩的绳索,悍然荡过两船之间不算太远的距离,强行登上了离得最近、正在猛烈开火的伏波号。
拉杰双脚刚一踏上伏波号剧烈摇晃的甲板,目光如同毒蝎般一扫,立刻锁定了正在指挥炮战、并且显然是刚才那精准一击策划者之一的戚睿涵。在他看来,擒贼先擒王,拿下这个看似是核心人物之一的年轻人,足以扭转战局。
“小心!”董小倩第一个发现险情,她一直关注着戚睿涵的动向。眼见拉杰如同恶狼般扑来,她长剑一挺,槊锋直刺拉杰心口,试图阻拦。但拉杰身手极为矫健诡异,他侧身避开凌厉的槊锋,脚下步伐诡异的一滑,竟如同泥鳅般贴近了戚睿涵,手中那柄弧度奇特的弯刀带着一道阴冷的弧光,直取戚睿涵脖颈。
戚睿涵听得董小倩示警,下意识举剑格挡。“铛”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响起,刀剑相交,溅起一溜耀眼的火星。戚睿涵只觉一股汹涌的大力从剑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剑柄,长剑几乎脱手飞出,整个人更是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好几步,胸口一阵气血翻涌。拉杰得势不饶人,眼中凶光毕露,刀光如同疾风骤雨,连绵不绝地卷向戚睿涵,招招狠辣,逼得他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手臂、肩头瞬间添了几道血口。
“睿涵!”白诗悦、袁薇、刁如苑、刘菲含、董小倩五女见状,几乎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呼,声音中充满了惊恐与决绝。她们深知戚睿涵水性极差,在这摇晃不定的甲板上尚且难以应付拉杰,若是不慎被逼落海中,后果不堪设想。此时此刻,五女心中再无任何犹豫,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以多欺少,救下戚睿涵是唯一的选择。
“我来助你!”白诗悦娇叱一声,身形如电,双短剑化作两道交织的寒光,一左一右,直刺拉杰肋下要害,迫使他回防。
袁薇沉默如冰,唐横刀却带着炽烈的杀意,拦腰横斩,刀风凌厉,封锁拉杰的闪避空间。
刁如苑太极剑划出一个个绵密柔韧的圆弧,剑尖颤动,如同灵蛇出洞,缠向拉杰持刀的右手手腕,试图卸掉他的兵刃。
刘菲含柳叶刀一上一下,如同剪刀般交错斩出,封堵住拉杰可能后退或侧移的路线。
董小倩也奋力向前,挥舞着轻盈的长剑,如同寒风般猛刺拉杰的下盘。
五女各展所长,配合虽非天衣无缝,但胜在心意相通,攻势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向拉杰。拉杰虽勇猛凶悍,刀法诡异狠辣,但面对五位各怀绝技、决心拼死救人的女子狂风暴雨般的围攻,一时之间也陷入了左支右绌的境地,身上不断添上新的伤口,手臂、后背、大腿都被划开,鲜血染红了他华丽的丝绒外套。
然而拉杰凶性被彻底激发,他狂吼一声,如同受伤的野兽,竟完全不顾自身防御,拼着硬受白诗悦一剑深深划伤左臂,猛地向前一个野蛮冲撞,用未受伤的右臂如同铁箍般死死箍住了戚睿涵的脖颈,另一手持刀迅捷地架在他颈侧动脉之上,同时奋力向后一拽,将戚睿涵作为人质盾牌挡在身前。
“都别动!再敢上前一步,我立刻割断他的喉咙!”拉杰面目狰狞,嘶声咆哮,拖着呼吸困难的戚睿涵,踉跄着向船舷边缘退去。戚睿涵被他勒得面色由红转紫,眼球凸出,奋力用双手去掰扯那条如同钢筋般的手臂,但力量差距悬殊,眼看就要被拖至船边,脚下已经碰到了冰冷的船舷。
“放开他!”董小倩目眦欲裂,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将手中长剑当做标枪,用尽全身力气,脱手掷出。那轻盈的长剑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射拉杰后心要害。拉杰听得背后风声劲急,危及性命,下意识侧身躲避,剑尖“噗”地一声,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将他肩头的衣物和皮肉削掉一大块,深深扎入了他身后的甲板木料之中,剑身兀自剧烈震颤。
就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拉杰箍住戚睿涵的手臂因为闪避动作而力道稍松。戚睿涵趁此千载难逢的机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后一挣头颈。然而,恰在此时,伏波号因为一枚近失弹的爆炸而剧烈颠簸了一下。戚睿涵脚下本就不稳,这一挣之下,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拉杰也被带得一个踉跄,两人身体死死纠缠着,竟一同翻过了低矮的船舷,“扑通”一声,重重坠入了冰冷刺骨、波涛翻涌的海水之中。
“睿涵!”五女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呼,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互相看一眼。
白诗悦第一个毫不犹豫地跃下船舷,娇健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紧接着是袁薇,她面色冷峻,紧随其后。刁如苑深吸一口气,太极剑反手插入背后剑鞘,也纵身入海。刘菲含咬了咬牙,双刀归鞘,跟着跳下。董小倩看着翻涌的海面,眼中闪过一丝对深海的本能恐惧,但下一刻便被决绝取代,她深吸一大口气,也紧随其后,跃入冰冷的海水。五道倩影,如同五只毅然投林的飞燕,先后扎入浑浊的波涛之下。
海水冰冷得如同千万根钢针,瞬间刺透了他们的衣衫,直侵骨髓。戚睿涵落入水中,巨大的恐惧和窒息感如同魔爪般攫住了他的心脏,不善水性的他本能地开始胡乱挣扎,双臂挥舞,双腿乱蹬,反而加速了下沉,冰冷咸涩的海水不顾一切地涌入他的口鼻,呛得他眼前发黑,意识开始模糊。而拉杰却如同回到了主场,虽然受伤,水性依旧极佳,他依旧死死缠住戚睿涵,凭借良好的水性,试图将他拖往更深、更黑暗的海底,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白诗悦率先游到,她水性颇佳,双短剑在水中划出两道阻力稍减的白线,直刺拉杰的面门和眼睛,迫使他松手防御。袁薇从侧后方袭来,唐横刀在水中挥动阻力巨大,她便倒转刀柄,如同短棍般狠狠砸向拉杰的后脑勺。刁如苑和刘菲含则一左一右游来,试图合力掰开拉杰那只如同铁钳般箍住戚睿涵脖颈的手臂。董小倩水性在六人中最好,她迅速潜至戚睿涵身体下方,用肩膀奋力向上顶托,阻止他继续下沉,同时用手拍打他的脸颊,试图让他保持清醒。
五女在水下与凶悍的拉杰展开了一场无声而凶险至极的搏斗。海水极大地限制了她们灵活的身法和兵器的威力,每一次出招都显得缓慢而沉重。拉杰虽然悍勇,但在水中行动同样受限,又要分心压制不断挣扎的戚睿涵,面对五位心意相通、决心拼死救人的女子不顾自身安危的围攻,渐渐落入下风。白诗悦的短剑在他背上和手臂上又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周围的海水。袁薇的刀柄也数次重重砸在他的头部,让他头晕目眩。
一直在船上紧张关注着水下战局的南福公,见六人落水,海盗头目仍在顽抗,急忙命水手取来平时捕猎巨鲛或大型鱼类用的大型、坚韧的麻绳渔网。他看准时机,在拉杰又一次被白诗悦和袁薇逼得露出破绽、试图上浮换气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张沉重的大网奋力撒出。渔网在空中充分展开,如同天罗地网般,准确地罩住了正在挣扎的拉杰,将他连同他纠缠着的戚睿涵一起裹在了网中。
拉杰被渔网紧紧缠住,四肢活动彻底受限,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几名水性极佳的顺军水手立刻跳入海中,协助五女将已成网中之鱼、仍在徒劳挣扎怒吼的拉杰彻底制服,用绳索捆得结结实实,然后如同拖死狗般拖上船来。戚睿涵也被董小倩和白诗悦合力从网中解脱出来,托出水面,救回船上。他伏在剧烈摇晃的船舷边,剧烈地咳嗽着,呕吐出大量呛入的咸涩海水,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湿透,不住地颤抖,但总算脱离了溺毙的险境,意识逐渐恢复。
主帅被擒,旗舰重创,剩余的海盗船顿时失去了斗志和统一的指挥,有的试图转向逃跑,有的则陷入各自为战的混乱,被顺军战舰逐一围攻、俘获或击沉。持续了约半个时辰的激烈海战,终于以大顺航队付出惨重代价后的胜利告终。海面上漂浮着无数残破的船骸、木桶、杂物和些许泄露的油污,在逐渐平息的风浪中轻轻荡漾,一片狼藉,无声地诉说着刚才战斗的惨烈。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与海水腥咸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
航队损失不小,多艘主力战舰沉没或遭受重创,需要大修,人员伤亡更是惨重,阵亡和失踪者名单长得令人心痛。朱成功忍着悲愤,下令舰队暂时撤回七姊妹岛另一处相对僻静、易于防守的海湾进行紧急休整,全力救治伤员,修补尚能修复的船只,打捞落水者,并清点战利品——那些被俘的海盗船和物资。
当朱成功、戚睿涵、甘辉、施琅等人再次踏上七姊妹岛的土地时,女酋长瓦罗娜率领着岛上大部分女子,早已跪倒在那片细腻而冰凉的海滩上,黑压压的一片。瓦罗娜脸上再无先前那种混合着野性与高傲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羞愧、惶恐与不安,她甚至不敢抬头直视朱成功和戚睿涵。
“尊贵的天朝将军,戚公子,以及各位勇士,”瓦罗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在寂静的海滩上显得格外清晰,“我等……我等有眼无珠,不识真神,愚昧昏聩,受了那奸贼拉杰的花言巧语和区区财物蒙蔽,利令智昏,竟然……竟然协助他设下埋伏,险些害了贵使性命,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我等罪孽深重,百死莫赎。请将军……请将军重重责罚,无论是要我等性命,还是贬为奴役,我等……绝无怨言。”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悔恨与恐惧,身后跪着的众多岛民女子也纷纷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沙地上,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朱成功与戚睿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一种历经劫难后的释然与宽恕。海风拂过,带着凉意,吹动着他们沾染了硝烟与血污的衣袍。
戚睿涵在二女的搀扶下,上前一步,与朱成功一同,伸出双手,郑重地将瓦罗娜扶起。朱成功沉声道,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宽容:“酋长请起。世间之人,孰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那拉杰父子横行西洋多年,狡诈异常,惯于欺瞒煽动,贵岛偏居一隅,与外界接触不多,被其虚伪面具所骗,亦非全然无心之失。此事,就此揭过吧。”
戚睿涵也接口道,语气温和却坚定:“是啊,瓦罗娜酋长。责罚之言,不必再提。我天朝上国,向来以德服人,以仁义播于四方。只望经此一事,贵岛能明辨是非,分清忠奸善恶,日后能与天朝及过往商旅友好相处,互通有无,不再因歹人巧言令色而轻起刀兵冲突,使这片美丽的岛屿重归和平与安宁,便是对我们今日所流鲜血最好的告慰,也是贵岛未来长久的福祉所在。”
瓦罗娜闻言,更是感激涕零,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脸颊,她连连保证,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决:“将军、公子宽宏大量,恩同再造!我瓦罗娜在此,以祖灵与海神之名起誓,自今日起,七姊妹岛与天朝永结友好,视天朝商旅为最尊贵的客人!我等愿倾尽所有,提供一切所需木材、淡水和食物,协助贵军修复船只,补给物资!若有违背,人神共弃!”
南福公看着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丢在沙滩上萎顿不堪、却依旧用凶狠怨毒的目光扫视着众人的拉杰,不由得长叹一声,那叹息中包含了太多的感慨:“拉杰,你与你父亲,倚仗船坚炮利,自身勇武,劫掠四方商旅,屠戮无辜,恶贯满盈,声名狼藉于整片西洋。如今,你父亲已亡于昔日仇杀,你亦今日伏法被擒,这西洋海面上由你们父子带来的巨大祸患,笼罩在各邦商船头上的阴影,总算可以……暂时平息一阵了。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诚不我欺。”
拉杰挣扎着抬起头,脸上虽无血色,身上伤痕累累,海水浸湿的头发紧贴头皮,显得狼狈不堪,但他的眼神却依旧如同淬毒的匕首,凶狠、不甘,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他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落在金黄的沙滩上,沉默不语,只是那目光死死扫过戚睿涵和朱成功时,仿佛要在他们身上剜下肉来。
海风轻轻吹拂着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血与火洗礼的海湾,带来一丝咸腥与凉意,也吹散了部分弥漫的硝烟味。远方的海平面在夕阳的余晖下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深邃,波光粼粼,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决定了许多人命运的大战只是一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噩梦。但岸边搁浅待修的破损战舰、军营中传来的伤兵呻吟、沙滩上被看押的俘虏、以及那份长长的阵亡名单,都在无声而沉重地诉说着这场胜利背后所付出的巨大代价。航队的前路,依然漫长而未知,西洋的波涛之下,还潜藏着多少未知的挑战与风险,无人能够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