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等他的女主人回来(1 / 2)

顾北辰在公寓楼下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旁,一连抽了三根烟。

尼古丁辛辣的气息吸入肺腑,却丝毫没能压下心头那股火烧火燎的焦躁和挥之不去的悔意。

左边脸颊上,那清晰的巴掌印还在隐隐发烫,带着一种持续不断的、细微的刺痛感,提醒着他早上那石破天惊的一幕。他抬手用指节碰了碰那处皮肤,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活该,路夕瑶说得对,他确实活该。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起她扬起手时,那双漂亮眼睛里瞬间蓄满的、强忍着不肯掉下来的泪光,还有那里面碎裂般的失望,像无数细小的玻璃碴子,狠狠扎进他心口最软的地方,一呼吸就疼。

不能再等了。他必须立刻回去,回到她身边,把那些混账话收回来,把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毫无保留地、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他掐灭第三根烟蒂,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转身就要往单元门里走。

偏偏就在这时,裤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执着地震动起来,嗡嗡声在寂静的空气里格外刺耳。

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母亲”。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结,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压住那股莫名的烦躁,按下了接听键。

“你在哪儿?”顾母周佩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一如既往的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种习惯了掌控一切的腔调。

“外面。有事?”顾北辰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未散的烟味和疲惫。

“我在你公寓门口。”顾母顿了顿,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现在,立刻回来。”

说完,根本不等他回应,电话那头就只剩下了忙音。

顾北辰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屏幕反射出他自己此刻有些阴沉的脸。心头那股刚被压下去的烦躁瞬间以更猛的势头翻涌上来,几乎要冲破喉咙。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冷沉。最终还是迈开步子,走进了电梯。

电梯平稳上行,数字不断跳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电机运行的微弱嗡鸣。顾北辰的心情却随着楼层的升高,一路往下沉,像绑了块石头,直直坠向看不见的深渊。他有预感,这绝不会是一次愉快的会面。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缓缓打开。果然,一眼就看见顾母周佩蓉姿态端庄地站在他那间顶层公寓的门口。一身经典的香奈儿粗花呢套装,颜色沉稳,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在脑后盘成一个光滑的发髻。连站姿都像是用尺子量过,背脊挺直,下颌微抬,浑身上下每一处细节都透着她那个阶层特有的、刻板的优雅与疏离。她身后半步,垂手站着穿着熨帖制服的管家,手里规规矩矩地提着几个印着高奢品牌logo的精致纸袋。

“妈。”顾北辰没什么情绪地叫了一声,从裤袋里掏出钥匙,上前开门。金属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的轻响。

顾母没有应声,只是用那双保养得宜、却锐利依旧的眼睛淡淡扫了他一眼,然后跟着他走进了公寓。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极快地在这间充满现代简约风格的客厅里扫视了一圈,最后,精准地定格在餐桌中央那束与周遭冷硬格调格格不入的、金灿灿的、开得没心没肺的向日葵上。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像是不小心看到什么碍眼的东西。

“坐。”顾北辰指了指客厅中央那张宽大的意大利真皮沙发,自己则转身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岛台,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接了点直饮水,放在顾母面前的茶几上。他自己则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没有看她。

顾母优雅地在那张价值不菲的沙发上坐下,双腿并拢,偏向一侧,背脊依旧挺得笔直,仿佛随时准备出席一场重要的宴会。“那丫头呢?”她端起水杯,指尖涂着裸色甲油,姿态优雅,却没有喝,只是象征性地碰了碰杯壁。

“出去了。”顾北辰言简意赅,目光落在自己交握的双手上。

“正好。”顾母放下水杯,杯底与玻璃茶几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我来,就是不想当着她的面说这些。”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顾北辰没接话,只是沉默地等着她的下文。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张力。

“早上的事,我听说了。”顾母终于切入正题,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子,“动手打人?当着你的面,甩巴掌?”她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真是……好‘出众’的教养。看来我之前,还是把她想得太好了。”

顾北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下颌线绷紧。“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他抬起眼,看向母亲,眼神里带着警告,“我们自己会处理。”

“你们之间?”顾母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嘴角那抹讽刺的弧度加深了些,“顾北辰,你搞清楚,你是我儿子!你身上流着顾家的血!你的事,从来就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它关系到顾家的声誉和脸面!”她的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一个还没正式进门、名分都没定的女人,就敢对你动手?这要是传出去,我们顾家在上流圈子里,还要不要做人了?脸面还要不要了?!”

又是脸面。顾北辰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一股混杂着厌烦和怒意的火苗从心底窜起。从小到大,他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顾家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重要到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他姐姐的幸福,包括他个人的感受。

“北辰,你不是十八岁冲动莽撞的少年了。”顾母见他不语,语气稍稍放缓,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仿佛全是为他着想的姿态,“婚姻是人生大事,是两个家族的结合。

妻子的人选,不仅仅是你枕边人,更关系到你未来在商场上的形象、人脉,关系到整个顾氏集团的稳固和发展!”她微微倾身,试图用道理说服他,“路夕瑶那样的女孩,我承认,可能有点小聪明,长得也还算过得去。

但小门小户出身,眼界有限,性子更是野马一样,不服管束,不懂规矩,不识大体!她根本担不起‘顾太太’这三个字背后的责任和重担!她只会给你惹麻烦,拖你后腿!”

她仔细观察着儿子沉默的侧脸,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继续循循善诱,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听妈的,这次的事,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晾着她,冷着她!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界限!

等她什么时候服了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低下了头,我们再谈以后。要是她……”顾母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狠意,“要是她骨头硬,不肯低头认错,那正好!趁早看清她的真面目,及时止损!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根本不配进我们顾家的门!”

顾北辰始终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他盯着光洁如镜的深色地板上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微裂缝,仿佛那是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

母亲那些他早已听过无数遍的、充满算计和控制欲的话语,像恼人的背景噪音一样在他耳边嗡嗡作响,试图钻进他的大脑,左右他的判断。

但他的脑海里,此刻却被另外一些画面强势地占据着,无比清晰,无比鲜活——

是路夕瑶扬起手时,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瞬间涌起的、破碎般的失望和心寒,像骤然熄灭的星辰。

是她用带着颤音,却异常坚定地对他说“滚出去”时,那微微发抖的单薄肩膀。

是那枚朴素冰凉的素圈戒指内壁上,那行他偷偷刻下的、承载了他所有隐秘依赖和情感的细小英文——“y Redeption”。

是她穿着他宽大的白衬衫,赤脚站在晨光中,明明脆弱得不堪一击,却依旧倔强地、笔直地挺着脊梁,与他对峙的模样。

他差点……差点就又迷失在母亲这套看似“有理有据”、实则冰冷无情的逻辑里了!

他差点就忘了,忘了自己是如何从姐姐顾北晴那场血淋淋的悲剧所带来的巨大阴影和痛苦中,一点一点挣扎着爬出来的;忘了自己是耗费了多大的力气,才重新鼓起勇气,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学着去爱一个人;更忘了路夕瑶的出现,对于他那片早已沉寂荒芜、布满裂痕的内心世界而言,意味着什么——那是一道毫无预兆、劈开厚重阴霾的、温暖而鲜活的光!

他怎么能……怎么能因为母亲的几句话,因为那可笑的“脸面”和“规矩”,就去冷落、去伤害那个把他从冰冷深渊里奋力拉出来的女人?那个让他重新感受到心跳、感受到活着温度的女人?

“……离了她路夕瑶,外面多得是家世相当、教养良好的名门闺秀想进我们顾家的门!李董的千金上个月刚从巴黎留学回来,知书达理,和王局的侄女也……”

“啪——!”

一声极其清脆、甚至带着点刺耳的碎裂声,猛地、毫无预兆地打断了顾母尚未说完的话!

是顾北辰一直握在手里的那个玻璃水杯。被他毫无征兆地、用尽了全力,狠狠掼在了光洁坚硬的地板上!

厚厚的杯底瞬间炸裂,晶莹的碎片呈放射状四散飞溅开来,像突然爆开的一朵危险的水晶花。杯子里剩余的半杯水泼洒出来,迅速在昂贵的手工羊毛地毯上洇开一团深色的、难看的湿痕。

顾母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猛然掐住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