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之内,死寂无声。
云天静立许久,脑海中反复回荡的,依旧是那只雌虫吞噬同类与伴侣的冷酷画面。
他踏入仙途至今,不足三十载,见过的尔虞我诈、生死搏杀不计其数。
可那些修士之间的争斗,总还隔着一层法术、灵器与计谋的遮羞布。
远不如方才那一幕来得赤裸,来得纯粹。
那是最原始的丛林法则,是镌刻在血脉深处的生存与繁衍本能。
大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这句话,他听过,也理解。
可当这冰冷的法则,化作一幕血淋淋的现实,在他眼前上演时,那股冲击力,依旧让他的道心泛起涟漪。
是矛盾,是残酷,亦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通透。
许久,云天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他没有去寻找什么答案。
因为这世间的法则,本就不需要答案,只需要遵循。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修仙界,亦然。
与其纠结于这法则的残酷,不如想办法,让自己成为站在法则顶端、制定规则的那个人。
这一刻,他眼底最后一丝波澜散去,重归古井无波的深邃。
道心,非但没有受损,反而经过这次洗礼,愈发坚凝如磐。
噬灵虫之事,暂告一段落。
提升自身修为,才是一切的根本。
云天收敛心神,回到原地盘膝坐下。
他翻手取出一枚丹香四溢的极品正阳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吞入腹中。
磅礴而精纯的药力轰然化开,如奔涌的江河,汇入他四通八达的经脉。
《五行衍道术》的法门自行运转,将药力一丝不漏地炼化为自身的灵力,沉淀于丹田气海。
石屋,彻底陷入了亘古不变的寂静。
此界没有昼夜,亦无四季。
灰暗,是这里永恒的色调。
时间,便在这枯燥的色调中,无声无息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这一日,盘膝入定的云天,眼皮微动,缓缓睁开了双眸。
几乎在同一时刻,石屋之外,那永恒昏暗的苍穹,骤然被一层诡异的殷红所浸染。
血色,自天际线蔓延,迅速吞噬了每一寸灰黑,将整座鲲城笼罩在一片不祥的光晕之下。
城池中央,那座高耸的石塔顶端,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阵法光幕,无声无息地撑开,将整座巨城护在其中。
云天神识外放,早已没有了初见时的惊愕,神情平静如水。
在他的感知中,城外的枯黄平原上,一队队身影从草丛中、地穴里钻出。
“吼——!”
震天的咆哮与厮杀声,隔着阵法与厚重的石墙,隐隐传来。
云天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神识。
这已是他坐在这间石屋中,经历的第六次攻城了。
不多不少,分秒不差。
每隔半年,这血色妖云便会降临一次,驱使着那些妖化人,上演一出毫无意义的攻城血祭。
这些,都是城主府那些人该操心的事。
他和风朵朵、黄萱,终究只是此地的过客,一旦寻到离开的契机,便会立刻远走,不愿与这里的人与事,产生过多的牵扯。
“这么算来,已经闭关整整三年了。”
云天掐指一算,心中亦有些感慨。
三年的光阴,对于凡人而言,已不算短暂。
但对于修士,尤其是在这与世隔绝之地,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这三年,他心无旁骛,丹药与万圣果几乎没有断过。
他的灵力修为,依旧停留在金丹中期,体修境界,也仍是蛮息境后期。
然而,无论是丹田气海中灵力的精纯雄浑程度,还是肉身体魄内奔腾不休的气血之力,都比三年前,强盛了不止一筹。
若是说三年前的他是一条奔涌的溪流,那现在的他,便是一座深不见底的寒潭,表面平静,内里却蕴藏着更为恐怖的力量。
云天心念一动,将神识探入自己的灵兽袋中。
一处角落,一只通体乌黑油亮,体型已然大了一圈的小兽,正趴在那里呼呼大睡。
它双爪还捧着一颗金光璀璨的万圣果,即便在睡梦中,鼻子也不住地翕动,贪婪地嗅着果子散发出的诱人宝气。
这寻宝鼠,已在一年前苏醒。
那三颗万圣果的宝气,终究是助它冲破了瓶颈,成功晋升到了三阶妖兽的行列。
云天见它这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随即,他的神识又转向了另一片被他单独隔离开的空间。
那里,一片死寂。
原先仅剩的那只雌性噬灵虫,在那次血腥残酷的交尾之后,耗尽了最后的生命力,于半年前产下了近三百颗虫卵。
而后,它便如它的伴侣与同类一般,自绝了生机。
干瘪的尸骸,静静地匍匐在虫卵中央,仿佛一位用身躯为后代筑起最后壁垒的母亲,身上残留的最后一丝养分,依旧在缓慢地滋养着这些尚未出世的孩子。
这两年间,云天时不时也会向这片空间投入几枚上品灵石,任由它们吸收其中的灵气。
但至今,这些小家伙还没有任何要破壳而出的迹象。
云天却丝毫不急。
他早已用自己的精血,与每一枚虫卵都重新建立了主仆联系。
他能隐隐感觉到,这些小家伙的生命烙印,远比它们的父母辈要强大得多。
它们需要的,只是足够的时间与能量去孕育。
一旦它们破壳而出……
想到自己身后跟随着三百只悍不畏死的噬灵虫,组成一片无物不噬的黑色虫云,云天的心中,都感到一阵难言的踏实与火热。
他收回神识,眼中的期待与火热尽数敛去,重归深邃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