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痕显露出来:“九原丙叁·七”
看到这串编号的瞬间,王翦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的身体甚至微微僵硬了一下!
这编号的格式…他太熟悉了!
“九原”…那是秦国北疆对抗匈奴的重镇!是蒙恬长期驻守、苦心经营的军械制造与储备中心!
“丙叁”…这分明是蒙恬为了严格管理庞大复杂的军械库,亲自设计并推行的内部库房分区编号法!
“七”…则代表该分区内具体的货架序号!
这串编号,清晰无误地指向一个地方——秦国九原郡,蒙恬治下的核心军械库,丙字叁号库房,第七号货架!
怎么可能?!
赵国地下兵工厂里,仿制改良的秦弩零件上,怎么会刻着秦国九原郡军械库的内部编号?!难道…
王翦猛地抬头,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狠狠射向身边的蒙恬!
蒙恬在王翦刮出编号的瞬间,脸色就已经变得惨白如纸!他看清了那串字符,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打击太过突然,太过匪夷所思!这串编号,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的忠诚之上!
“蒙恬!”王翦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和刺骨的质问,“这编号…你作何解释?!”
“我…我…”蒙恬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他猛地看向王翦,眼神中充满了巨大的冤屈和急于辩白的焦灼,“将军!末将…末将不知!这绝不可能!九原军械库管理森严,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王翦打断他,声音低沉而充满压力,他猛地将那具弩机举到蒙恬眼前,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这弩机核心是秦弩之基!改良之精妙,非熟知秦弩者不能为!零件之上,更刻着你九原军械库的绝密编号!你告诉我绝无可能?!”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蒙恬,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在蒙恬身上。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衫。他死死盯着那串熟悉的编号,大脑一片混乱。震惊、愤怒、委屈、还有一丝被最信任之人怀疑的锥心之痛交织在一起。但他深知,此刻任何失态都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他猛地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异常清晰:
“将军!末将以项上人头担保!九原军械库绝无私通赵国!此编号…此编号…”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决绝的光芒,“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意图离间将军与末将!毁我大秦柱石!末将恳请将军彻查!若真是末将之失,末将甘愿引颈受戮,绝无怨言!”
蒙恬的誓言掷地有声,在嘈杂的地下工坊中回荡。王翦眼中的冰冷锐利并未消退,但那份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却微微收敛了一丝。他了解蒙恬,这个年轻人的忠诚和骄傲,刻在骨子里。但眼前这铁一般的“证据”,如同毒刺,深深扎入他的心头。
“起来!”王翦的声音依旧冰冷,但语气略缓。他没有再看蒙恬,而是转向那些依旧在机械工作的、被割掉舌头的工匠。这些活着的“证据”,或许能提供更多的线索。
他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正在组装弩机核心齿轮的老工匠面前。那工匠面容枯槁,眼神空洞,布满伤疤和老茧的双手却异常稳定地工作着,仿佛外界的杀戮、质问、震惊都与他无关。
“看着他!”王翦对蒙毅下令。
蒙毅立刻上前,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捏住老工匠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张开嘴。
那狰狞的、暗红色的断舌根再次暴露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如同一个无声的血色控诉。周围的亲卫们无不侧目,眼中既有愤怒,也有一丝不忍。
王翦的目光却如同手术刀,仔细检视着那断口。伤口边缘并不平整,显然是被粗暴的利器割断,断口处肌肉萎缩,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暗红色。但在这片狰狞之中,王翦敏锐地注意到,在断舌根靠近喉咙深处的位置,似乎…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符号?那符号极其模糊,像是用极细的针反复刺刻留下,又被伤口愈合的肉芽组织所掩盖,几乎难以辨认。
王翦的心猛地一跳!他俯下身,凑得更近,几乎能闻到那伤口散发出的、混合着血腥和腐臭的怪异气味。他示意蒙毅固定好老工匠的头。
“刀!”王翦伸手。
一名亲卫立刻递上锋利的短匕。
王翦用刀尖,极其小心地、如同对待最精密的仪器般,轻轻拨开断舌根处一些覆盖的肉芽组织。
汗水,从王翦的鬓角渗出。蒙恬、蒙毅以及所有亲卫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终于,在刀尖的拨弄下,那个被肉芽半掩的符号,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扭曲的、如同眼睛又如同火焰的…
楚地巫符!
【四:蛊毒疑链】
楚符!
又是楚地的印记!
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王翦的心脏!
黄河冰裂下的“徐”字锚链,指向徐福与他的东渡船队!
井陉峡谷的血石谶言,内藏骊山帝陵封土的朱砂与水银!
李牧遗策的粮仓蛊毒,蛊皿刻有楚宫秘纹!
如今,这邯郸妓院地下兵工厂的哑奴工匠,断舌深处,竟然也藏着楚地的巫符!
这邯郸,这赵国战场,仿佛被一张来自南国楚地的、无形而巨大的阴谋之网,牢牢笼罩!而每一处关键节点,都如同蛛网上的结点,被深深地烙上了楚地的印记!
王翦缓缓直起身,眼神深邃如同寒潭。他手中的匕首尖端,还沾着一丝暗红色的血点。那老工匠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痛苦的波动,但很快又被空洞麻木所取代。
“将军…”蒙恬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和难以言喻的沉重。楚符的出现,虽然未能完全洗刷他身上的嫌疑,但至少证明了这兵工厂背后,确实有楚地势力在操控。那九原军械库的编号…或许…真的是有人处心积虑的栽赃?
王翦没有回应蒙恬。他的目光扫过这巨大的、如同蚁穴般的地下兵工厂。熊熊燃烧的熔炉,沉默挥锤的哑奴,精密组装弩机的活死人,堆积如山的成品强弩…这一切,都笼罩在楚地巫符的阴影之下。
“查!”王翦的声音如同冰河开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所有工匠,带回去严加看管!仔细检查每一个人!特别是他们的舌头断口深处!看是否还有其他人被刻下印记!”
“诺!”蒙毅立刻领命。
“蒙恬!”
“末将在!”
“你亲自带人,彻查此地!”王翦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刺向洞穴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张图纸!每一件工具!每一个刻痕!每一个可疑的物件!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更多的线索!尤其是…与楚国、与徐福、与骊山…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末将领命!”蒙恬抱拳,声音铿锵。这既是任务,也是他自证清白的唯一途径。
“至于这些弩…”王翦的目光落在那堆积如山的成品强弩上,眼神冰冷,“全部封存!严加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尤其是…上面的编号!任何试图接近或破坏者…格杀勿论!”
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些刻着诡异编号的弩机,不仅是杀伤力巨大的武器,更可能是…指向更深处黑暗的钥匙!那“九原丙叁·七”的编号,如同一根毒刺,虽然暂时被楚符的出现稍微转移了注意力,但并未被拔除!它依旧深深扎在那里,等待着最终的解答。
王翦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在火光下依旧机械工作的哑奴工匠,他们的身影在巨大的洞穴中显得渺小而可悲。楚地的符咒不仅剥夺了他们的舌头,更可能扭曲了他们的意志,将他们变成了纯粹的杀戮工具制造者。
他转身,大步走向来时的石阶。玄色的斗篷在身后卷起一道冰冷的弧度。
井陉关已破,邯郸城在望。但王翦知道,真正的战争,或许才刚刚开始。那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来自楚地、连接着徐福与骊山的阴影,其图谋之大,手段之狠辣诡异,远超战场上的明刀明枪。而蒙恬军械库的编号…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斩下。
这邯郸城下,等待他的,不仅是赵国的残兵,更是深不见底的阴谋旋涡。而答案,或许就藏在这些被割去舌头、刻下巫符的工匠身上,藏在这些刻着诡异编号的弩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