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苏雅残存的意识发出痛苦的呻吟，这并非抗拒他的愤怒，而是本能地感知到，这股暴走的意志，正在以他仅存的生命本源为燃料！渊瞳的每一次光芒暴涨，都伴随着他枯槁身躯上皱纹的加深，白发的进一步灰败！
他在燃烧自己最后的存在，为她而怒！
这股焚尽一切的怒意风暴，冲击着凝滞的空间，也冲击着江屿自身。渊瞳之中那冰冷的灰白死寂与暴怒的金色星璇疯狂冲突、撕扯！
“吼——！”
一声不似人声、如同远古凶兽濒死咆哮的嘶吼，从江屿干裂的喉咙深处挤出！他枯瘦的身体猛地弓起，白发狂舞！渊海般的瞳孔中，金色的星璇在暴怒的燃烧与冰冷的法则撕扯下，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嗡——！
渊瞳深处，那一点金色的星璇骤然向内塌陷！并非消失，而是压缩到了极致！紧接着，一道极其凝练、仿佛能洞穿时空壁垒、看破万物本质的暗金色光束，猛地从渊瞳中心射出！
【江屿·心象·渊瞳·初窥·万物归寂！】
这道光束没有射向任何人，而是直直地射向了下方那条近在咫尺、粘稠流淌的归寂川！
暗金光束无声无息地没入那死寂的灰色流质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对冲的湮灭。
但就在光束没入的刹那，下方那片看似凝固、实则蕴含终结法则的灰色流质，竟然…极其诡异地荡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而透过那双强行维持着“初窥”状态的渊瞳，江屿枯槁的意识，第一次“看清”了归寂川的本质！
那并非真正的河流！
那是无数破碎时空的残渣、是亿万星辰寂灭后的灰烬、是法则崩解后沉淀的“残骸”所构成的、在更高维度上缓慢流淌的“终结之痕”！在它的“河床”深处，无数扭曲、黯淡的时空泡影如同沉底的淤泥般缓缓流动，其中一些泡影深处，隐约残留着极其微弱的、属于栖心号核心部件的能量波动！甚至还有几缕…属于老石匠、陶匠、老篾匠那不屈守护意志的、几乎被彻底磨灭的残烬！
【归寂川·本质洞察·时空残骸之痕！·发现栖心号核心部件残留波动！·发现匠人意志残烬！】
这个发现，如同惊雷般在江屿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炸响！
栖心号的核心…还有希望！老伙计们的意志…并未完全消亡！
几乎就在洞察完成的瞬间，渊瞳中那压缩到极致的金色星璇再也无法维持，轰然溃散！强行催动这禁忌之力的反噬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早已枯竭的灵魂！
“噗——！”江屿猛地喷出一大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暗沉污血！身体如同被彻底抽去了脊梁，重重砸回冰冷的甲板！渊瞳中的暗金光芒瞬间熄灭，那冰冷的灰白死寂迅速重新覆盖了整个瞳孔，并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绝望！他枯槁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一步萎缩、老化，皮肤呈现出一种朽木般的枯败色泽，生命之火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似乎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江屿·心象·渊瞳·强制关闭·反噬！·生命本源·进一步枯竭！·濒死！】
“渊瞳初窥”带来的时空凝滞效果瞬间消失！归寂川那恐怖的沉降力量重新主宰一切！残骸碎片再次加速，以更快的速度坠向那片灰色的终结之痕！距离，已近在咫尺！
“江屿——！”苏雅破碎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呐喊。她清晰地“看”到了他强行窥探归寂川本质所承受的恐怖反噬，那喷出的污血仿佛浇在了她的灵魂之上！比后背的贯穿伤更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沉睡在柳七娘怀中、被守护意志勉强护住的阿阮，小手中的玉佩，那点星图烙印，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阿阮·玉佩·星图烙印·应激共鸣·爆发！】
这光芒并非圣洁的白，也不是江屿莲光的金红，而是一种深邃、纯粹、仿佛蕴含了宇宙诞生之初奥秘的幽蓝星光！光芒瞬间穿透了柳七娘薄弱的守护光晕，无视了归墟的黑暗与归寂川的沉降力量，直冲天际——或者说，冲向了这片归墟黑暗的“上方”某个冥冥中与之对应的方位！
与此同时，苏雅心口那点顽强燃烧的纯白光芒，江屿誓约腕绳上剧烈闪烁的莲光，温砚茧壁上微弱亮起的符文，洛九川眉心再次闪烁的时空烙印，柳七娘身上逸散出的血色守护意志，风玄与青鸾最后一丝相连的生命气息，甚至苏雅身下碎片中那些黯淡下去的息壤灵光与篾丝脉络…所有源自栖心阁、源自这些守望者本身的微弱力量，仿佛受到了那幽蓝星光的指引与召唤，同时产生了共鸣！
嗡——！
无数道微弱却性质各异的光芒，从这片即将沉入终末的残骸上亮起！它们彼此独立，却又在玉佩星图烙印爆发的幽蓝星光牵引下，隐隐构成一个极其残缺、极其不稳定、却真实存在的——阵！
【栖心意志共鸣·残缺守护阵·被动激发！】
这残缺的阵出现的刹那，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排斥”之力，在残骸碎片与下方灰色流质之间生成！如同在沉坠的巨石下，垫上了一层薄薄却充满弹性的气垫！
轰隆！
残骸碎片狠狠撞入了归寂川粘稠的灰色流质之中！
预想中的瞬间溶解、化为乌有并未发生！碎片如同砸入了一潭粘稠无比的胶质，速度骤然减缓！灰色的流质包裹上来，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疯狂侵蚀、溶解着碎片的外壳和表面的能量光芒！
【归寂川侵蚀·开始！】
【残缺守护阵·生效·减缓沉坠速度！·抵抗侵蚀！】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这仓促形成的残缺守护阵，脆弱无比！它无法阻止沉坠，只能延缓！而且每一秒，都在被归寂川恐怖的侵蚀力量疯狂消耗着！
苏雅身下的暗金碎片，表面的土黄灵光与青玉脉络在灰色流质的包裹下，如同被泼了浓酸的金属，迅速黯淡、消融！柳七娘释放出的血色光晕急剧缩小，只能勉强护住阿阮和她自己的一小部分。风玄和青鸾的气息在侵蚀下加速衰弱。温砚的茧壁光芒明灭不定。洛九川的身体一半已经浸入了灰色流质之中！
而苏雅，后背的贯穿伤暴露在归寂川的侵蚀下，剧痛瞬间加剧！冰冷的、带着终结法则的死寂力量，正顺着伤口疯狂涌入她的身体，侵蚀她的血肉、骨髓乃至灵魂！心口那点纯白光芒在内外夹击下，剧烈摇曳，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
【苏雅·归寂川侵蚀·加剧！·生命本源·急速流失！】
就在这时，一双冰冷、枯槁、却带着惊人力量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苏雅艰难地侧过头。
是江屿！
他竟然挣扎着，拖着濒临崩溃的身体，硬生生爬了过来！他枯槁的脸上毫无血色，渊瞳紧闭，眼角残留着暗沉的血迹，显然刚才的强行窥探和反噬已将他推到了真正的死亡边缘。但他抓住苏雅肩膀的手，却如同铁钳般稳固！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苏雅的身体往自己这边拖拽，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她背后那暴露在灰色流质中的狰狞伤口！同时，他枯瘦手腕上的誓约腕绳莲光疯狂燃烧，强行压榨出最后一丝力量，化作一层薄薄的金红光晕，覆盖在苏雅的后背伤口上，试图延缓那恐怖的侵蚀！
【江屿·守护意志·爆发！·誓约莲光·屏障！】
金红光晕与灰色流质接触，发出刺耳的“嗤嗤”声，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不…要…”苏雅看着他近在咫尺、枯败灰暗、却写满了不顾一切守护的脸庞，灵魂都在颤抖。他每一秒的守护，都是在加速燃烧他仅存的生命烛火！
江屿紧闭着眼，嘴角再次溢出污血，身体因剧痛和力量的透支而剧烈颤抖，但抓着苏雅的手和覆盖在她伤口上的莲光屏障，却没有丝毫放松。
残骸碎片，在无数微弱光芒构成的残缺守护阵的微弱支撑下，在粘稠冰冷的灰色流质中，极其缓慢地下沉着。归寂川的侵蚀如同附骨之疽，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守护阵的光芒和残骸本身。黑暗、冰冷、死寂、绝望…构成了这片终末之河中唯一的旋律。
但在这缓慢沉沦的绝望里，苏雅染血的指尖，却艰难地抬起，轻轻触碰到了江屿同样冰冷枯槁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触感，是深入骨髓的枯败与冰冷。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及他皮肤的刹那，江屿紧闭的眼睑之下，那被灰白死寂彻底覆盖的渊瞳深处，一点微弱的金色星芒，如同回应般，极其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
白发，在无声的侵蚀中，拂过她染血的旗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