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闷响,如同拍碎了熟透的西瓜。
那陪伴他半生、坚硬无比的朱红酒葫芦,竟被他这蕴含了某种秘法的一掌,硬生生拍得四分五裂!
碎片飞溅!
然而,飞溅出来的,并非浑浊的酒液!
而是一股粘稠、浓烈、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奇异醇香、却又蕴含着磅礴生命精气的——猩红液体!
这猩红液体如同有生命般,在葫芦破碎的瞬间,并未四散洒落,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空中凝成一股粘稠的血泉!浓郁的酒香混合着一种铁锈般的血腥气,瞬间压过了归墟的寒意和老酒鬼之前喷出的酒雾!这气息狂暴、悲壮,带着一种点燃灵魂般的灼热!
“噗!”
老酒鬼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这口血并非暗红,而是刺目的鲜红,如同燃烧的火焰!这口心头精血,精准地喷入了空中那凝而不散的血色酒泉之中!
“滋啦——!”
如同滚油泼入冷水!鲜红的精血与猩红的酒液接触的刹那,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和灼热的蒸汽!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灼穿时空屏障的炽烈气息轰然爆发!
“【技叁贰玖·醉生·归墟引】!” 老酒鬼嘶哑的咆哮响彻莲心居,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燃烧生命的余烬!【技行中!】
他枯瘦的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箕张,对着空中那融合了他心头精血与葫芦中本命魂酿、此刻已化作一团燃烧着妖异血焰的液体,狠狠一抓、一引!
那团燃烧的血酒,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和意志的复仇之矛,化作一道凄厉的血虹,并未射向大门,而是——射向了角落里,胸口星盘炸裂、奄奄一息的陶九知!
“老陶头!接住!拿老子这条命…酿的‘归墟引’…” 老酒鬼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最后的疯狂和嘲弄,“…泼它们!!!”
血虹瞬息而至!在触及陶九知胸口那炸裂的、星光紊乱的星河罗盘残骸的瞬间——
嗡!!!
罗盘残骸上所有黯淡的、破碎的星芒,如同被这燃烧的血酒彻底点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带着决绝毁灭意志的惨白光芒!【陶九知·被动·星轨温养】技行中!罗盘残骸在这一刻,被强行注入了老酒鬼燃烧生命献祭的最后力量,短暂地、超越极限地“活”了过来!它不再是推演的工具,而是一枚被赋予“归墟引”坐标的、狂暴的炸弹!
陶九知浑浊的眼珠猛地瞪圆,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染血的双手猛地合拢,死死抓住那团包裹着罗盘残骸、燃烧着血焰与星芒的“归墟引”!【陶九知·技叁零伍·星演·命轨·引】技行中!目标:门外归墟核心!
“去——!!!”
陶九知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这团毁灭与引路之物,狠狠掷向那被归墟力量冲击得不断呻吟、遍布裂痕的栖心阁大门!
“轰——!!!”
包裹着血焰与星芒的罗盘残骸,如同陨星般撞上了紧闭的大门!
没有巨大的爆炸声。
只有一声仿佛来自九幽之下、亿万亡魂叠加在一起的、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
“嗞——!!!”
罗盘残骸撞上大门的刹那,瞬间解体!那燃烧的血酒如同滚烫的岩浆,泼洒在无形的空间屏障上!门外那翻涌凝聚、即将爆发的纯粹归墟黑暗,如同被泼上了世间最滚烫的毒油!
“嗞啦——!!!”
肉眼可见的,那粘稠如墨、冻结灵魂的黑暗,如同被滚油浇中的积雪,瞬间消融、沸腾、汽化!无数扭曲的、痛苦的、怨毒的黑色面孔在沸腾的黑暗中一闪即逝,发出无声的哀嚎!那坍缩凝聚的毁灭核心,被这蕴含了老酒鬼燃烧生命、以自身灵魂和本命魂酿为引的“归墟引”精准命中,如同被点燃的油库,轰然爆发开来!
但那爆发并非向外,而是向内!一种恐怖的、自我湮灭的连锁反应被“归墟引”点燃!翻涌的黑暗剧烈地扭曲、收缩、沸腾,最终化为一个向内疯狂塌陷的、吞噬一切光与声的漩涡!整个栖心阁外的空间都在剧烈扭曲!
“坐标…锚定…错误…污染…高维…污染…错误…撤…回…” 门外那冰冷的声音彻底扭曲、破碎、变调,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更高位存在灼伤的惊惶和痛苦,最终戛然而止!
莲心居内,那从裂缝渗透进来的黑暗气息,如同失去了源头的污水,瞬间失去了活性,化作缕缕黑烟,迅速消散在空气中。温砚守护光罩上的裂痕停止了蔓延,金光稳定下来。柳七娘指尖嗡鸣的银针平息。老篾匠脚下绷紧的玉筋丝松弛。苏雅指尖凝聚的幽光微微颤动。
死寂。
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浓重血腥和酒气的死寂。
“噗通。”
一声沉闷的倒地声打破了寂静。
众人猛地转头。
只见老酒鬼那肥胖的身体,直挺挺地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他双眼圆睁,瞳孔却已彻底涣散,嘴角残留着那抹疯狂又惨烈的笑意,凝固在灰败的脸上。他胸口那片被鲜血染红的衣襟,颜色正在迅速变暗、凝固。他拍碎葫芦的右手,无力地摊开着,掌心还残留着几片朱红的葫芦碎片。
他身上,再无一丝生机。
【技叁贰玖·醉生·归墟引】技止!技止!技止!
“酒鬼叔!” 柳七娘第一个扑了过去,指尖银针瞬间亮起柔和的白光,【柳七娘·技贰玖玖·银针渡·续命】技行中!数枚银针精准刺入老酒鬼心脉要穴!然而,银针入体,白光流转,却如同泥牛入海,激不起一丝生命的涟漪。柳七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心脉…心脉已绝…魂火…燃尽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颤抖。
苏雅僵立在原地,指尖的幽光无声熄灭。她看着地上那具失去了生命的躯体,又看向枕畔心灯微弱光芒下,江屿白发根部那顽强探出的一丝乌黑。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悲怆,如同归墟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十年守望,客栈为网,汇聚奇人,所求不过一人归。如今,这人尚未醒来,却已有人为她所求,燃尽了自身。
温砚默默撤去了守护光罩,【温砚·技叁零·字匠手·守护镇·合】技止!他走到老酒鬼身边,蹲下身,指尖凝聚一点微弱的金光,轻轻拂过老酒鬼圆睁的双眼,似乎想为他合上眼帘。然而,那涣散的瞳孔,依旧固执地圆睁着,仿佛还在死死盯着门外那被“归墟引”暂时逼退的黑暗深渊。
“他…在看着…” 温砚的声音沙哑低沉。
老灯匠缓缓收回了虚托的双手,【老灯匠·技叁贰陆·心灯引·续昼】、【老灯匠·技叁贰柒·心灯引·牵魂】技止!他佝偻着背,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血沫。他清亮的眼睛看着地上老酒鬼的遗体,又看向那悬浮的、光芒微弱了许多的红莲心灯,最后目光落在苏雅身上,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洞悉。
“酒引归墟路…魂祭一线天…” 老灯匠沙哑地低语,如同古老的挽歌,“他…替栖心阁…替那盏灯…挡下了必死的一劫。归墟的注视…暂时退去了。但…三魂芯…未齐…时间…更紧了…”
苏雅缓缓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悲怆被一种冰封般的决绝取代。她走到老酒鬼身边,无视那浓烈的酒气和血腥,轻轻跪坐下来。染血的旗袍下摆铺开在冰冷的地面。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苏雅·技壹·莲心契·溯光】残留的微温,极其轻柔地,拂过老酒鬼那无法瞑目的双眼。
这一次,那固执圆睁的眼睛,终于缓缓合上了。
“温先生,” 苏雅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酒鬼叔…请入后院梅林。以冰玉为椁,聚地脉温养。” 栖心阁后院,有一片她亲手栽种、以泪浇灌了十年的梅林,那里蕴含着奇异的生机。
温砚默默点头。
“七娘,墨先生伤势过重,烦你照看。” 苏雅起身,目光扫过重伤昏迷的墨尘和脸色苍白的柳七娘。
柳七娘含泪点头,【柳七娘·技贰玖玖·银针渡·续命】技行中!柔和的白光再次亮起,这次是笼罩向墨尘。
苏雅最后看向老灯匠,目光落在红莲心灯上:“前辈,心灯需温养多久,方可再试引‘时空之魂’?”
老灯匠看着灯壁上流转微弱却依旧坚韧的并蒂莲影,又看了看地上残留的朱红酒葫芦碎片和血迹,缓缓道:“心灯根基未损,只是耗力过甚。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足矣。但…”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门外,“归墟的反噬虽被那‘引’重创逼退,却并未真正弥合通道。心灯的光,依旧是它们最醒目的路标。下一次…只会更凶、更快、更…无法阻挡。半个时辰,是我们最后的时间。”
半个时辰…
苏雅深吸一口气,那冰冷决绝的气息仿佛浸透了她的骨髓。她转身,目光投向那扇被撞击得摇摇欲坠、遍布裂痕的大门。门外,夜色依旧沉沉,但那翻涌的黑暗暂时退去了,只留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暴风雨前的死寂。
“老篾匠,” 她声音清冷,“以玉筋丝,封堵所有缝隙裂缝,加固门户。半个时辰内,栖心阁…只进不出!”
“是,苏掌柜!” 老篾匠沉声应道,脚下黯淡的玉筋丝瞬间如同活了过来,【老篾匠·技贰捌柒·玉筋经纬·锁】技行中!坚韧的丝线带着青玉般的光泽,如同灵蛇般游向墙壁的裂缝、破损的窗户、摇摇欲坠的大门,迅速交织、修补、加固!
苏雅最后的目光,落回枕畔的江屿身上,落在他白发下那丝新生的乌黑上,又仿佛穿透他,看到了门外那蛰伏的、必将卷土重来的归墟深渊。她旗袍上的莲影红梅纹路,在微弱的心灯光晕下,缓缓流淌,如同凝固的血与火。
半个时辰。三魂芯。归墟路。
栖心阁的孤灯,在祭献了第一缕守护之魂后,于更深的寒夜中,艰难地重新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