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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松风水月鉴前朝(2 / 2)

落款处是铁画银钩的两个小字:朱椿。

“松风水月……”林夕又喃喃念了一遍,双眸骤然睁大,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脸上瞬间涌起难以置信的惊愕与狂喜,“哥!你看!朱椿!落款是朱椿!”她猛地抓住身旁羊羽的手臂,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声音都变了调,“这…这四字简直是神来之笔!泸山松涛,安宁河风,邛海碧水,西昌明月!空灵清凉,意境全出!朱椿…天哪,哥!这个朱椿不得了!这字…这字是朱椿的真迹?!”

羊羽的目光早已被那块匾牢牢锁住。听到“朱椿”二字,他沉稳的脸上也瞬间掠过一丝震惊,随即化为凝重。他沉声问:“小夕,你说的是明献王朱椿?太祖高皇帝第十一子,蜀地第一代明王?”

“对!就是他!错不了!”林夕用力点头,激动得脸颊泛红,“除了这位文采斐然、精通翰墨的蜀王,还有谁能在这西昌泸山留下如此契合的墨宝?哥,快想办法仔细看看!”

羊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转向释迦果林法师,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法师,此事非同小可。朱椿墨宝存世稀少,每一件都是国宝。烦请法师,能否寻一架梯子来?我想上去仔细验看这块匾。”

释迦果林法师显然也被林夕的激动和羊羽的凝重感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更深沉的意味。他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稍待。”他转身快步走向院角一间小小的工具房,很快便扛出一架结实的老旧木梯。

“哥,小心点!”林夕赶紧上前,双手紧紧扶住梯脚,仰着小脸,紧张地看着羊羽。

羊羽点点头,稳住心神,一步一步沉稳地攀上梯子。越靠近那块匾额,一种无形的历史厚重感便愈发强烈地压迫而来。他屏住呼吸,凑近匾额表面,目光如炬,一寸寸地仔细审视。

木料纹理细密,深沉的色泽中透着隐隐的金丝光泽,木质本身散发着一种极其内敛的、难以言喻的奇异幽香。触手温润细腻,绝非普通木料。匾上“松风水月”四字连同落款“朱椿”,均为阳刻,刀工精湛,线条流畅饱满。字体是典型的明代宫廷正楷,端庄秀丽,法度森严,笔力遒劲,透着一股雍容华贵的王者气象。最为关键的是,那刻痕深处,字体的笔画转折之间,竟还残留着些许黯淡却依旧灼目的镏金痕迹!金箔虽历经数百年沧桑,大部分已剥落或被岁月掩埋,但在天光下某些特定角度,依旧能捕捉到那曾经辉煌耀眼的流光。

羊羽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他强忍着激动,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字体的边缘,感受着那历经数百年风霜依旧清晰硬朗的刻痕边缘,以及木料本身温润如玉的质感。他又凑近闻了闻,那奇特的幽香更加清晰可辨,与他记忆中某种极其珍贵的木材特征完全吻合。

他缓缓地、一步步退下梯子,双脚重新踏在青石板上时,才发觉后背竟已微微汗湿。他转过身,面向紧张等待的林夕和静立一旁的法师,声音因激动而略显低沉,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木质纹理细密坚韧,隐现金丝,触手温润如玉,异香清幽独特,乃是最上等的小叶桢楠无疑!镏金痕迹虽斑驳,但确系明代宫廷常用之法。阳刻字体笔力雄浑,法度严谨,正是明初宫廷正楷风貌,与现存朱椿墨宝及王府文书风格高度一致!从木料包浆、风化程度、镏金剥蚀状态综合判断,此匾……确为明代旧物!且极大概率,是明献王朱椿亲笔题写、监制的真迹!”

“小叶桢楠!真的是小叶桢楠!”羊羽话音未落,林夕已像只轻盈的蝴蝶般扑向了那明式木楼的柱子。她不再仅仅满足于远观那匾额,而是被羊羽关于木质的判断彻底点燃了热情。她伸出纤白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抚摸着那支撑着古老楼阁的深褐色圆柱。

指尖传来的触感,温润细腻,如玉似脂,绝非寻常木头的干涩或粗糙。凑近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雅异香,丝丝缕缕,幽幽钻入鼻端。那香气极淡,却异常持久,初闻是沉静的木质芬芳,细品之下,竟隐隐透出一丝清冽的凉意,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无数阳光雨露的甘甜底蕴。

“哥!你闻闻!就是这个味道!”林夕惊喜地低呼,脸颊几乎贴在了那冰凉的柱子上,深深吸气,仿佛要将这沉淀了六百载岁月的馨香全部吸入肺腑,“太特别了!清、凉、甘、润……对,就是书上记载的小叶桢楠最独特的‘楠香’!而且……”她又用力嗅了嗅,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记忆深处搜寻着什么,“……这味道,和我小时候在奶奶那个压箱底的紫檀嵌螺钿妆匣里闻到的老木头味好像,但比那个更清雅,更悠长!奶奶说过,那匣子用的就是一点点的老楠木芯料……这整座楼,天哪,这得用多少百年、甚至数百年的小叶桢楠芯材啊!”

她像着了迷一般,沿着楼阁的回廊缓缓移动,白皙的手掌流连忘返地抚过每一根廊柱、每一块雕花的窗棂、每一扇紧闭的门扉。指尖下,木纹流畅而富于变化,金丝般的纹理在幽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仿佛凝固的星河。那无处不在的、清幽冷冽又带着一丝甘甜回味的楠香,如同无形的丝线,将她整个人温柔地包裹起来。这香气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穿透了时间的壁垒,将明初蜀王在此登高望远、挥毫题匾的风雅景象,将一代代守护此院的僧人或居士轻抚梁柱的指尖温度,无声地传递过来。

羊羽站在院中,目光从激动难抑的林夕身上移开,再次投向那块高悬的“松风水月”匾。夕阳的金辉不知何时已悄然移动,恰好斜斜地照射在匾额之上。那镏金的残痕在骤然明亮的光线下,猛地迸发出几缕灼目的流光!如同沉睡的蛟龙骤然睁开了眼,刹那间照亮了匾上那四个端凝的大字,也照亮了落款处“朱椿”那铁画银钩般的名字。这短暂而辉煌的闪耀,仿佛六百年前那位藩王落笔时意气风发的神采重现人间,带着睥睨山河的雍容气度,重重地撞在羊羽的心上。

他深吸一口气,那弥漫院中的清幽楠香似乎也因这瞬间的光芒而更加沁人心脾。他转向一直静立一旁、宛如融入这片古意之中的释迦果林法师。

法师双手合十,低垂的眼睑下,神色沉静如水,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然而,当他感受到羊羽的目光,抬起眼帘时,那温润的眸底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光芒——有对眼前两位有缘人识宝慧眼的赞许,有对祖传旧物得遇知音的欣慰,似乎还藏着一丝欲言又止的、更深沉的……忧虑?或是期待?

这微妙的眼神,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在羊羽心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阿弥陀佛,”法师的声音打破了这因历史重现而凝固的寂静,依旧是那般平和悠远,“缘生缘聚,自有定数。二位施主慧眼识真,此匾沉埋于此数百载,今日能得遇知己,亦是它一段尘缘的圆满。”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整座沐浴在夕照金辉中、散发着幽幽楠香的木楼,最终落回羊羽和林夕身上,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此院旧物,非止一匾一楼。今日天色向晚,二位若是有缘,他日可再来静观。”

夕阳的余晖正一寸寸地攀上木楼那深沉的楠木檐角,将“松风水月”四个字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院落里,那清幽、冷冽又带着一丝甘甜回味的楠木异香,在暮色四合中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清晰、沉静地弥漫开来,丝丝缕缕,缠绕着院中的每一寸空气,每一块青石板,也缠绕着院中静立的三人。

这香气,如丝如缕,如叹如诉,裹挟着六百载的时光长河,无声地漫涌而至,将此刻凝成了历史画卷中一个幽深而意味深长的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