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郑王府的朱载堉,站在熟悉的朱红大门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墙边那座已显倾颓的土屋。十九年的风霜在土墙上刻下深深的沟壑,一如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老管家躬身递上世子冠服,他却轻轻摆手:“将这些收入库房,取我常服来。”
这个决定让王府上下颇为不解。更让人诧异的是,他选择了东院一片废弃的库房作为居所。这里杂草丛生,屋舍破败,却独有一份远离喧嚣的宁静。朱厚烷闻讯赶来,看到儿子正在清扫蛛网,不禁叹道: “我儿何苦如此?”
朱载堉放下扫帚,郑重行礼: “父亲,土屋十九载,儿已习惯清静。况且,”他指着宽敞的库房, “这里正好改作实验室。”
改造工程持续了三个月。朱载堉亲自设计,将库房分成数个功能区:东厢安置他从土屋运来的数万卷藏书;西厢设工坊,备齐铜铁、木材等原料;正厅最为特别,地面铺就巨大的石质圭表,屋顶开设可开合的天窗,俨然一座小型天文台。
万历元年的春天,实验室迎来了第一项重大工程——铸造三十六支特制律管。朱载堉召来怀庆府最好的铜匠团队,在工坊里支起十二座熔炉。
“每支律管必须径围相同,误差不得超过半根发丝。”朱载堉将精心绘制的图纸展开,上面标注着每个律管的精确尺寸。
铜匠首领面露难色:“世子,这要求实在太严。铜水浇铸,难免有毫厘之差。”
“正因如此,才要精益求精。”朱载堉取出一套自制的测量工具, “我会亲自校验每一道工序。”
铸造过程异常艰难。第一个月,连续七炉铜水都因温度控制不当而报废。朱载堉不眠不休地守在炉前,记录着火候与铜水流动性的关系。终于,在第八炉时,他发现了关键:需在铜水中加入适量的锡,并在特定温度下浇铸。
首支黄钟律管出炉那日,整个工坊屏息凝神。当通体泛着暗金光泽的律管被取出模具时,朱载堉亲自测量:长二尺九寸,径三分七厘,完全符合设计要求。他轻叩管身,清越的声响在工坊内回荡,正是标准的黄钟宫音。
然而,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随着律管长度递减,铸造难度成倍增加。最短的清黄钟律管仅有前者的二分之一长度,却要保持完全相同的径围。铜匠们试验了数十次,都因铜水凝固过快而以失败告终。
转机出现在一个雨夜。朱载堉观察雨滴在石板上的运动,忽然灵光一现: “若能加快模具旋转速度,使铜水均匀分布...”他立即设计出一种可高速旋转的铸造架,成功解决了这一难题。
历时三年,三十六支律管终于全部完成。它们整齐排列在特制的木架上,从最长的黄钟律到最短的清黄钟律,构成一道完美的数学序列。在晨光映照下,铜管闪耀着理性的光芒。
为了验证新律的准确性,朱载堉精心设计了一场盲测实验。他在实验室中竖起一座巨大的屏风,邀请十二位来自各地的资深乐工。这些乐工互不相识,且都不知实验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