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时,如烟从昏沉中惊醒。
她心头猛地一沉,伸手去探,耽敏不见了!
耽敏昨夜还蜷缩在这张临时铺就的草垛上,肩头的刀伤渗着血,呼吸间带着隐忍的痛,此刻却连一丝气息都没留下。
“耽敏姑娘!耽敏姑娘!”
冷风从卷起地上的尘土,迷得她眼睛发酸,
“耽敏姑娘不见了!”
欧阳锋闻言头也没抬:
“她定是去找仇家拼命了。”
“那姑娘的性子,从昨日攥着刀不肯放就瞧得明明白白。”
“那还愣着做什么!”
如烟抓住他的衣袖,指尖因用力泛白,
“她身上还有伤,柴家庄和盐帮的人那么多……”
话未说完,眼泪已滚了下来。
欧阳锋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追了出去。
白驼山庄的轻功本就诡谲,此刻更是化作一道残影,贴着地面飞掠。
他循着马蹄印追出三里地,果然在柴家庄外的乱石滩看到了那抹倔强的身影。
耽敏的青色劲装已被血浸透,左臂无力地垂着,显然旧伤崩裂。
她手中的长刀却仍死死攥着,每一次挥砍都带起血花,将围上来的庄丁逼退半步。
可柴家庄的人像是杀不尽的潮水,倒下一个又涌上来三个,刀光剑影织成密网,将她困在中央。
“欧阳锋!”
耽敏瞥见那道熟悉的白影,突然扯开嗓子喊,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今日我便是死了,你也得替我把这些杂碎全宰了!”
欧阳锋落在她身侧,掌风一扫掀翻两人:
“我来中原,不是为替人报仇。”
“那你就让我死不瞑目!”
耽敏猛地转头,眼中血丝如网,她突然反手一掌拍在自己心口。
欧阳锋伸手去拦,却只抓到一片虚空。她软软倒下时,嘴角还噙着丝冷笑,仿佛在说
“这下你非报仇不可了”。
欧阳锋盯着那双圆睁的眼,突然觉得心口发闷。
他见过太多人死,却没见过这般把命当筹码的。
他抬手抹去耽敏眼角的血痕,然后缓缓站起身。
半个时辰后,乱石滩上再无站立的人影。
欧阳锋用布裹起耽敏的尸首,背在身后往回走。
风卷起地上的血污,黏在他的白袍下摆,像泼了幅狰狞的画。
如烟在庙门口望眼欲穿,看到那抹白影时先是一喜,随即看清他背上的人形,腿一软差点跪倒。
“她……她怎么……”
“她宁死不屈。”
欧阳锋的声音低不可闻。
两人在山后找了处有花有草的坡地,一铲一铲地掘土。
如烟的手磨出了水泡,眼泪混着汗水滴进坑里。
欧阳锋默默挖着,直到棺木入土,他看着那抔新土,突然想起耽敏临死前的眼神——决绝得像淬了毒的冰。
“我会替她报仇。”
他低声说,像是对死者承诺,又像是对自己起誓。
深夜,柴家庄突然燃起冲天火光。
红焰舔舐着飞檐,将夜空染得如同白昼。欧阳锋就守在庄口那棵老槐树下,白袍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红。
有人哭嚎着从火里冲出来,刚到树下便捂着咽喉倒下,血从指缝汩汩流出。
他手中拿着柄普通长刀,每一次挥落都精准利落,刀身映着跳动的火焰,像有无数冤魂在嘶吼。
天快亮时,火渐渐熄了。
柴家庄成了片焦黑的废墟,风过处,只有烧焦的木柴发出噼啪的脆响。
欧阳锋站在废墟中央,刀上的血已凝结成暗褐色,他抬头看了眼渐亮的天色,转身离去。
三日后,百里外的盐帮总舵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火光燃烧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清晨,河面上漂着的尸身堵住了半条水路。
做完这一切,欧阳锋和如烟再去耽敏坟前。
如烟插了三炷香,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轻声说:
“姑娘,安息吧。”
欧阳锋站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直到香燃尽了,才低声道:
“走了。”
回程的路比来时慢了许多。路过一个集市时,欧阳锋的目光被街角的银饰摊勾住。
摊上摆着支金簪,流苏上坠着三颗米粒大的珍珠,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他突然想起在临安府答应过如烟,要给她买支像样的簪子,可如今囊中羞涩,连块碎银子都掏不出。
“怎么了?”
如烟见他盯着摊位出神,轻声问道。
“没什么。”
他移开目光,拉着她往前走,
“前面该有歇脚的客栈了。”
到了片小树林,欧阳锋突然停住脚步。林子里长着株黄梨木,枝丫遒劲,木质呈温润的蜜色。
他抽出腰间匕首,砍下根手腕粗的枝丫,坐在石头上削了起来。
匕首在他手中翻飞,木屑簌簌落下,不过半个时辰,一根簪子便成型了。
没有雕花,没有流苏,只把顶端削成朵简单的梨花形状,打磨得光滑如玉。
“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