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岸换好衣服,披上外套便出了门。村里的祠堂前摆满了桌椅,杀鸡宰鱼,办起了宴席。说是庆祝马明远的船撞了礁,其实不过是大家松了一口气——那艘船没在台风里冲上岸砸了码头,已是万幸。
他刚坐下,洪叔就端着酒杯走过来,轻轻碰了碰他的碗。两人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这个动作,已足够说明一切。
席间热闹得很。有人拍着大腿说昨晚听见海上巨响,有人说看到了火光,还有人议论马明远这次赔得血本无归。赵有德坐在主位,笑着劝酒:“还是党和政府管得好,走私的人才不敢乱来。”
陈岸低头夹菜,耳朵却听着四周的动静。他知道,真正的大戏还没开始。
角落里,陈小满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膝盖上搁着算盘。她没动饭菜,手指时不时拨一下珠子,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声音不大,却在喧闹中格外清晰,仿佛在默默数着别人说了多少谎话。
突然,算盘声停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赵有德也转过头来看她。
陈小满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台旧录音机。外壳泛黄,边角贴着胶布,看得出用了多年。她按下播放键,将机器举高,让所有人都能听清。
一段沙哑的女声缓缓传出:
“……我不干……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女儿……”
“你不干?那你女儿试试能不能活着回村!”
“求你们……别逼我……”
“赵书记说了,不帮陈天豪洗钱,就让你妈看着你被沉海!”
录音戛然而止。
全场寂静。几位老人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也没去捡。
赵有德猛地站起来,脸色涨红:“胡说八道!哪来的录音?谁录的?拿出来对质!”
陈小满望着他,声音不大,却异常平稳:“这是我从赵秀兰手里拿到的。她母亲死前偷偷录下的。你要不要去坟头喊她一声,让她出来跟你当面对质?”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低声议论,有人看赵有德的眼神已悄然改变。过去他是干部,是带头人;如今却像个被揭穿的骗子,还在徒劳挣扎。
“造谣!这是假的!”赵有德伸手要去抢录音机,却被一个村民拦住。那人平日最听他的话,此刻却低着头说:“书记,要是真没做过,查清楚就行,何必动手?”
这话一出,再没人帮他。
陈岸始终沉默。他左手藏在桌下,腕上的声呐仪微微震动。他掀开袖子看了一眼,屏幕上浮现一串摩尔斯电码。
他启动解码功能,将点与划转化为文字:
【t-704残骸已确认,马明远地下冷库位置:东经119.3°,北纬22.6°,旧渔港三号堤坝下方废弃泵房入口】
【周大海发】
他把坐标写在烟盒背面,塞进裤兜。抬头时,正撞上洪叔的目光。老头没说话,只是将腰间的铜钥匙串取下,在酒杯边轻轻一敲。
叮的一声,像是回应,又像是一种默契。
外面天色已黑,风停了,空气闷热。屋檐下的灯笼轻轻晃动,影子在墙上摇曳不定。
赵有德仍在强撑,嘴上说着“组织会调查”,身体却微微发抖。他的女儿赵秀兰一直没露面,听说前几天就被送去了外地。
“你们就这么信一段录音?”他声音发颤,“说不定是剪辑出来的!现在技术多先进,什么都能伪造!”
没人接话。
一位老渔民慢悠悠开口:“我老婆临死前也没说完一句话。要是那时候有这东西,我也能听听她最后想说什么。”
这话一出,全场更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