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静静地听着,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出声辩解或否认。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袁枫用如此郑重、如此直白的方式,说出对她的观察和担忧。她看着闺蜜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关切,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暖流,也夹杂着些许被看穿心事的酸涩。
袁枫见林晚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便知道自己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叹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带着一种与她平时活泼形象不符的成熟与无奈: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我根本没有勇气,也没有立场去说服自己,让你笑着面对夏语和他那个广播站学姐的事情。我也知道,如果我真的要求你这么做,那对你来说,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林晚心中最柔软的那个角落。
“所以,我一直都在说,让你别陷得那么深,要保持距离,保护好自己。”袁枫的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一丝懊恼,“但是,我却发现,你好像……是越陷越深了。亲爱的,我看着你这样,真的很心疼,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知道吗?”
林晚感受到袁枫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关心,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鼻尖有些发酸,低声道:“嗯……我知道。”
袁枫看着她这副乖巧又隐忍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她伸出手,握住了林晚有些冰凉的手,继续说道:
“我知道,要让你立刻忘记夏语,忘记过去这段时间因为他而产生的一切情绪,是很难很难的,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是,晚晚,你要明白,忘记过去,并不等于背叛,不等于否定曾经的自己。那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让自己能够轻装前行。”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自我怀疑和困惑:“其实,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多想法,变得这么……‘婆婆妈妈’。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不希望你受伤。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无法控制的,我也知道,当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像着了魔一样,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他,去见他,去关注他的一切。”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林晚:“但是,晚晚,你冷静地、认真地想一想,他……夏语,他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吗?值得你这样……近乎奋不顾身地去关注、去付出、去暗自神伤吗?”
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不明白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可怕,这么自私,甚至有点极端。其实我有时候也觉得,我不应该干预你那么多,也不应该总是给你灌输我这些可能并不成熟的意见和看法。但是……每次看到你因为他而情绪起伏,因为你眼神里那藏不住的难过,我就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去跟你说这些。对不起,亲爱的……我可能管得太多了。”
袁枫的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歉意和一丝无力感。
林晚听到她道歉,立刻反手握紧了袁枫的手,用力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急切和感动:
“不不不!亲爱的,你千万别这么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够坚强,总是让你为我担心。是我影响了你的情绪……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袁枫也摇了摇头,脸上重新挤出一个笑容,试图驱散这有些沉重的气氛:“不不不,我们俩就不要在这里互相抢着道歉了。要怪,就应该怪夏语那个家伙!对!都是那个家伙惹的祸!没事长那么招人干嘛?没事那么优秀干嘛?真是的!”
她故意用愤愤的语气说道,试图让林晚开心一点。
林晚果然被她的样子逗得笑了笑,虽然那笑容有些勉强。她靠在椅背上,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尽的夜色,声音变得轻柔而飘忽:
“亲爱的,你知道吗?有你在身边的时候,我总能找到一种奇异的安静,好像……就不会害怕下一秒,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她顿了顿,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眼神变得有些迷离:
“你知道吗?每次去见夏语的时候,我都希望……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透他当时的心情。可是,每次……他要么就是对你笑着,那笑容好像能融化一切,但又好像隔着一层看不透的雾;要么就是面无表情,或者用那种带着点审视、有点凶的眼神瞪人,当然不是瞪我……他的心情,简直比女孩子的还要难以琢磨。”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抱怨,却又蕴含着深深的着迷。
“让我可以勉强明白他这一秒的想法,却永远也猜不透他下一秒的心情。你说……他能不能就一直保持一个姿态?一个……让我们大家都可以简单定义他的姿态?比如,就一直保持那种……让我们私底下都忍不住叫他‘恶魔’的那种嚣张又讨厌的姿态?”
林晚说到这里,仿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猛地停住,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双大眼睛惊慌地眨动着,然后拼命地对着袁枫摇头,试图用眼神传递“我什么都没说”的信息,想要强行转移话题。
但袁枫是何等人物?她立刻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闪烁着极度兴奋和好奇的光芒!她一把抓住林晚捂住嘴巴的手,用力拉下来,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猥琐”、像极了动画片里灰太狼哄骗小红帽开门时的笑容,笑嘻嘻地、用循循善诱的语气问道:
“哦——?亲爱的小晚晚——?老——师——经——常——教——导——我——们——,好——孩——子——是——不——可——以——说——谎——的——哦——!”
她故意把语调拖得又长又慢,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戏谑和“威胁”。
林晚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她连连摇头,试图挣脱袁枫的手,强行解释道:“没有!没有!才没有呢!你听错了!我刚刚……我刚刚什么都没有说!真的!”
看着她这副欲盖弥彰、羞窘难当的模样,袁枫知道再逼问下去她也不会承认,反而可能会真的恼羞成怒。于是她见好就收,松开了手,脸上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带着赞许的笑容:
“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吧。我不追问了,行了吧?”她话锋一转,摸着下巴,自顾自地评价道,“不过……‘恶魔’?啧啧,这个词,总结得倒是挺精准的嘛!又霸道,又难搞,心思深沉,还总爱使唤人!嘿嘿,不错不错!还是我家小晚晚观察入微,总结到位!”
林晚听着她的评价,脸蛋更红了,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娇羞地嗔怪道:“哪里有!你可不要在外面乱说!要是传到他们(15)班或者文学社,我就……我就不理你了!”
看着她这羞恼的样子,袁枫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刚才那点沉重的气氛瞬间被冲散了不少。
笑过之后,袁枫收敛了笑意,重新握住林晚的手,语气再次变得认真起来:
“晚晚,我跟你说,根据我博览群书,尤其是言情小说和网络帖子的理论经验,每一段深刻的感情,往往都是从对某个人产生好奇、觉得他不了解、充满了神秘感开始的。就是因为看不透,所以才拼了命地想要靠近,想要留在身边,想要弄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的目光带着洞察:“可是,等有一天,你真的把一切都看明白了,看透了,觉得他也不过如此,再也没有了最初那种吸引你的神秘感和探索欲的时候……那么,往往就是离开的时候了。”
她看着林晚有些怔忪的眼神,轻声问道:“我不知道,这种感觉,会不会也发生在你的身上?”
林晚愣了愣神,仿佛在消化这番话,然后喃喃地反问道:“那这种感觉……是不是就跟‘笑着哭’的意思一样?表面上在笑,心里却在流泪?”
袁枫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如果心里真的想笑,能够由衷地感到快乐,那一定不会想哭。真正的快乐,是藏不住,也无需伪装的。”
她用力握了握林晚的手,用英语清晰地、郑重地说了一句:“take care of yourself.”(照顾好自己。)
林晚下意识地跟着念了一遍:“照顾好自己……吗?”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恍惚,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谁去照顾他呢?是……那个人吗?” 那个“那个人”,不言而喻,指的是刘素溪。
袁枫见她又开始钻牛角尖,连忙提醒道,语气带着鼓励:“晚晚,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永远都不要停止微笑。即使是在你难过的时候,在你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也不要轻易停止微笑。”
她的目光变得深远:“因为,也许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会有另一个人,因为你的难过而更加难过。一个人最大的幸福,并不是自己得到了多少,而是能够让身边的人,因为你的存在而感到幸福。知道吗?”
林晚嘴里反复咀嚼着袁枫的话:“永远不要停止微笑……让身边的人幸福……”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袁枫,眼中带着迷茫和一丝痛苦,“错过一个人最可怕的方式,是不是就是:明明就坐在他的身边,你却知道自己永远无法,也不敢去真正地拥有他?是不是……总要有一次痛彻心扉的哭泣,才能让我们瞬间长大?我……我是不是已经错过了?在开始之前,就注定了错过?”
她的问题,像是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袁枫的心上,也扎在她自己的心上。
袁枫看着好友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悲伤,心中叹息,知道此刻再多的劝解或许都是苍白的。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林晚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无奈的温柔:
“如果真的无法放下,如果真的舍不得离开……那么,或许,安静地陪在他身边,也是一个选择。不是以索取的身份,而是以陪伴的姿态。陪着他经历他的喜怒哀乐,分享他的成功与失败,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他拥有幸福的时候……默默祝福。这样,或许也是一种拥有,不是吗?”
林晚乖巧地点了点头,眼神却依旧有些空洞,她轻声应道:“无声的陪伴……吗?”
袁枫看着她这副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心疼。她不再多说,而是伸出手臂,轻轻地将林晚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林晚没有抗拒,顺从地将额头抵在袁枫的肩膀上,感受着来自闺蜜的、坚实而温暖的支撑。
袁枫轻轻地拍着林晚的后背,如同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用她最轻柔的声音,在林晚耳边低语,那声音像是叹息,又像是预言,带着一种忧伤而美丽的诗意:
“笑过了,哭过了,什么也都过去了,可是,爱却无法停止。”
“喜欢跟爱,到底哪不一样了?”
“喜欢的人可以有很多,而爱的,只能是一个。”
“路总是越走越远,可我们却不曾勇敢。”
“别把心丢在那个路口,阳光会在下个季节遇见你。”
她的声音很轻,融化在夜晚微凉的空气里,也融化在林晚迷茫而湿润的心田上。
教室里的灯光不知何时已经熄了大半,只剩下她们头顶这一盏还亮着,在空旷的教室里投下一片孤岛般的光明。窗外,是永恒沉默的、深沉的夜。
少女的心事,如同夜色中无声绽放的花,无人知晓其具体的形状与颜色,只有那淡淡的、混合着甜与涩的芬芳,在青春的角落里,悄然弥漫,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