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夜，静得能听见时光流淌的声音。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隐没在西山背后，天际线晕开淡淡的墨蓝，像被谁用毛笔轻轻晕染开来。
老夫妻早已歇下了。
房里的灯早早熄灭，只有窗上还映着微弱的月光，屋子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爷爷轻微的鼾声，和奶奶翻身时被褥摩擦的细碎声响，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安稳。
院子的狗窝，更是静谧祥和。
狗妈妈蜷缩在最里面，身体舒展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三只小狗依偎在她身边，形成一个小小的温暖团子。
鹿深时睡在最外面，脊背微微弓起，守着里面的溪午。
他的耳朵虽然耷拉着，但始终保持着警惕，哪怕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也能在他的听觉里留下淡淡的痕迹。
黑色的毛发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溪午睡在鹿深时内侧，整只狗四脚朝天，露出雪白柔软的肚皮，小肚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像个鼓起的小皮球。
他的尾巴还轻轻搭在鹿深时的后腿上，时不时会无意识地扫动一下，带着几分睡梦中的惬意。
最逗的是他的小嘴巴，还微微张着，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偶尔会发出几声轻微的鼾声。
“呼——噜——”，又轻又软，像小风吹过蒲公英。
棕子则挤在溪午和狗妈妈之间，圆滚滚的身子缩成一团，脑袋埋在自己的爪子里，只露出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他睡觉不怎么老实，时不时会蹬一下腿，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像是在梦里还在追着肉包子跑，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模样憨态可掬。
整个院子里，只有虫鸣声此起彼伏。
“唧唧——”
“啾啾——”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这极致的静谧中，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声，突然从院墙根下传来。
那声音很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扒拉着干草，又像是小石子滚过地面，若有若无，却足够打破这夜的沉寂。
鹿深时的耳朵最先有了反应。
原本耷拉着的耳朵“唰”地一下竖了起来，像两支灵敏的小雷达，精准地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
他警惕地抬起头，眼睛紧紧盯着院墙根的方向。
旁边的棕子也被这细微的声响惊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小脑袋还带着几分睡意，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茫然地眨了眨，顺着鹿深时警惕的方向看去。
但他的眼神还没聚焦，只是感觉到了鹿深时身上的紧张气息，自己也跟着有点慌，下意识地往鹿深时身边缩了缩，小身子微微发抖，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呜咽”，像是在寻求保护。
唯独溪午，还沉浸在甜甜的梦乡中。
他依旧四脚朝天，肚皮对着月光，鼾声依旧轻柔，仿佛外界的一切动静都与他无关。
那身雪白的毛发在月光下像雪一样耀眼，连一根杂毛都找不到，看起来软乎乎的，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窸窸窣窣——”
声音又响了，比刚才更清晰了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扒拉着堆放在院墙根的柴火。
柴火堆被弄得微微晃动，几根细柴掉落在地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紧接着，一个模糊的黑影从柴火堆旁边探了出来。
在月光的投射下，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歪歪扭扭的，一会儿伸展，一会儿收缩，形状格外诡异，像是某种不知名的怪物。
棕子看得更清楚了些，那晃动的黑影让他心里更害怕了。
他往鹿深时身边靠得更紧了，几乎要贴到鹿深时的身上，呜咽声也大了几分，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恐惧，像是在说：“深时，那是什么呀？好吓人……”
棕子也学着溪午那样呼唤鹿深时。
鹿深时也感觉到了一丝紧张。毕竟这黑灯瞎火的，谁也不知道那黑影是什么东西。
但他是三只小狗里最沉稳的，而且还要保护溪午和棕子。
他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对着黑影的方向低吼了一声：“汪！谁在那里！”
这声低吼不算特别响亮，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所有的安宁。
溪午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直接惊醒了。
他猛地从干草上坐起来，脑袋还晕乎乎的，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其实就是用爪子在脸上胡乱扒拉了两下。
他迷茫地看向鹿深时，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顺着鹿深时警惕的目光，看向了院墙根的方向。
正好在这时，那黑影又动了一下，歪歪扭扭的轮廓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
溪午的瞌睡瞬间被吓得烟消云散！
他浑身的白毛“唰”地一下全部炸开了，从头顶到尾巴尖，每一根毛发都竖了起来。
原本圆滚滚的身子瞬间膨胀了一圈，看起来像一颗巨大的、毛茸茸的蒲公英，又像是一团炸开的，模样又滑稽又可爱。
他想张开嘴大声叫唤，以此来驱散内心的恐惧。
可不知道是因为过度紧张，还是声带被吓得打了结，他酝酿了半天，发出的不是威风凛凛的“汪汪”声。
而是一声带着明显颤音的、又细又长的、极其滑稽的：“嗷~~~嘤！”
这声怪叫简直绝了！
又带着点委屈，又带着点惊恐，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
在这万籁俱寂的农村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穿透力极强，甚至震得旁边的树叶都轻轻晃动了一下。
连那个一直在柴火堆旁忙活的黑影，都被这声突如其来的怪叫给吓了一跳，动作猛地顿住了，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院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虫鸣声似乎都停了，只有溪午那声“嗷嘤”的余音，还在空气中轻轻回荡。
鹿深时和棕子都愣住了，齐刷刷地转头看向溪午，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溪午这是……叫了个啥？
溪午自己也愣住了。
他张着嘴巴，还保持着叫唤的姿势，炸开的白毛依旧竖在那里，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茫然，似乎也在疑惑自己刚才到底发出了什么声音。
就在这时，一阵薄薄的云彩慢悠悠地飘过，遮住了月亮片刻，又缓缓移开。
月光瞬间变得更亮了些，像一盏巨大的探照灯，精准地照在了院墙根的柴火堆旁，清晰地勾勒出了那个黑影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