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敬闻得话音,缓缓抬首,目光落在那胡商脸上。这双眸子竟无半分波澜,宛若深秋时节的寒潭静水,映着厅中烛火却不生暖意,只淡淡宣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此语,可是对小僧说的?”
他声线平和,既无出家人的庄严,也无江湖人的刚劲,倒似庙中檐角垂铃,被微风拂过般轻淡。若只听这一句,任谁都会暗道这小和尚是块“软料”。瞧他身形虽高大如松,肩宽背厚,偏生气质温吞,说出来的话半点气势也无,想来除了念几句“施主”“罪过”的口头禅,真要动起手来,怕是只会缩在人后发抖,与寺里喂雀的沙弥也无甚两样。
那胡商听得这话,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得色,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挑了挑。自她踏入这聚义厅,一双眼睛便没停过,将厅中诸人瞧得通透。
上首端坐的女子眉眼温柔,说出来的话听着也并不尖锐,瞧着最是好拿捏,可方才她每说一句话,厅里几个精壮汉子都下意识垂首躲闪,显是对这女子忌惮极深。
左手边那老者面色蜡黄,身子虚得像风中残烛,便是上前挑衅,怕也只会换来对方一声无力的喘息。
老者身旁立着的女子,眉眼与上首那人有八分相似,想来是亲姐妹,招惹了她,无异于捅了上首那女子的马蜂窝。
一圈看下来,唯有这小和尚最是“无害”。他虽与那刘惑隔座相坐,却始终垂眸捻着佛珠,除了偶尔调侃刘惑几句,显得与这位刘解元十分相熟以外,既不参与厅中议论,也不与旁人搭话,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浑身上下透着股“好欺负”的温吞。此刻开口更是露了怯,不是呆和尚是什么?
胡商心中笃定,腰杆顿时挺得更直,声音也添了三分底气:“不错!我问的,正是你这小和尚!”
不敬指尖仍在佛珠上轻轻摩挲,语气依旧平淡道:“小僧出家之人,只学过几招粗浅拳脚,原是为了下山化缘时防身,并非用来与人争斗。施主若想寻对手较量,不妨看看厅中其他人,他们怕是比小僧合适得多。”
“合适?”胡商冷笑一声,心下暗忖:好不容易寻着个软柿子,哪能让他轻易脱身?
她向前迈了半步,故意将声音提得老高,好让厅中众人都听得清楚。
“大师这话,莫不是怕了我这‘弱女子’?”
这话一出,对面的刘揖陇险些被气笑。自打踏入这聚义厅,他心里最没底的就是这小和尚,此人看似木讷,坐在这里像尊泥塑,可越是这样越让人拿不准。
须知《六欲心经》最擅察觉其他人的情绪加以挑逗,聚义厅里的所有人都随着话语情绪有起有落,唯有这小和尚心思如同顽石,没有半点起伏,要是闭上眼睛,刘揖陇都不知道眼前有这么一个人。有如此情况要么是那小和尚武功远超他刘揖陇,让他查探不得,要么就是这小和尚佛法高深,完全没有了情绪。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刘揖陇这三十年前争夺西方魔教教主失败,如今为了少主能顺利得到教主之位奔波得人可以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