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敬恰好也望向他,一双清澈的小眼睛里满是懵懂的无辜,仿佛在问:“你看我做甚?”
清品见状,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喟然长叹:“唉,如今这些小娃娃,真是……”
不敬却已双掌合十,上前一步,对着李大躬身一礼,声音平和清朗:“阿弥陀佛。小僧不敬,这位道长道号清品。敢问施主尊姓大名?”
那人显然出身并非粗鄙,胸中一股恶气被清品撩拨得正要发作,此刻被不敬和尚这彬彬有礼、法度森严的一问,倒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强压怒火,胡乱抱了抱拳,那动作与他身上的文士长褂颇不协调,粗声道:“哼!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李大!蒙道上朋友错爱,送了个‘镇山虎’的诨号!”
他报出名号时,胸膛微微挺起,下巴上那撮稀疏的山羊胡也似乎跟着抖了抖,仿佛这“镇山虎”三字能为他增添无限威风。
不敬和尚面色如常,依旧合十道:“原来是李施主当面,久仰‘镇山虎’威名。” 语气诚恳,听不出半分虚假。
李大见这年轻和尚言语客气,态度恭谨,火气不由得又消减了几分。他狠狠瞪了清品一眼,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这才转向不敬,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质问:“罢了!不知二位,今日闯我山寨,究竟所为何事?”
不敬道:“实不相瞒,小僧与道长今日登山造访,乃是有一桩公案,欲与寨主当面讨教。”
那李大闻言,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挠了挠散乱的发髻,脸上露出几分茫然,随即又化作恍然大悟的神色,竟带着几分市侩的热切:“公案?哦——原来二位大师道长还兼着官府的差事?怎么,是哪路棘手的案子要劳烦到我这儿了?”
他搓了搓手指,压低了点声音,一副深谙此道的模样:“咱把话说前头,这事儿要办,上下打点是免不了的,银子嘛,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咱爷们儿也不能白跑腿不是?收些辛苦钱、车马费,那也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您二位说是吧?”
清品道人越听越是瞠目,这腔调、这做派,活脱脱就是衙门里那些滚刀肉似的胥吏老油子!他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再也按捺不住,断喝一声:“呔!且慢!小子,你给道爷我听真了!”他踏前一步,目光如电,直射李大:“道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清品!”
李大被他这声断喝震得一怔,不由得低下头,仔仔细细地将眼前这道人重新打量了一遍。方才只顾着谈“生意”,未曾细看。此道士乍看约莫三十许人,但细观其眉宇气度,却似历经沧桑,自有一股超越时间的沉凝。一身玄色道袍浆洗得有些发白,周身并无佩剑,手中也无拂尘,只在腰间悬着一块盘的包浆木牌,上面刻着两个弯弯曲曲的古篆大字。李大肚里墨水有限,哪里识得?
一番打量下来,李大眼中那点市侩的热切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耐烦。他把那长臂一抱,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哼!什么清贫不清贫,富贵不富贵的!爷爷我这山寨,只认得拳头银子,不认得什么名号!有屁快放!没事儿就趁早从哪儿来的,麻溜儿回哪儿去!别在这儿耽误爷爷我逍遥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