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亚茨决定和他的同侪商量一下。
他不想惊动所有人，因而只选择了丹尼尔·米勒的房门。
指节与门扇表面接触，发出的声响却出乎意料地沉闷。
它似乎被门内某种致密的结构所吸收，仅留下一阵低频的、几乎是触感而非听感的振动。
扎亚茨不得不加大力道，直到指关节传来一阵尖锐的疼感。
就在他准备进行下一次尝试时，一道柔和的白光从门框内侧亮起，合成声从中流出：
“您的行为已被记录。
请停止。
英雄的个人区域不容侵犯。”
“该死！”
扎亚茨低声咒骂了一句，心中的烦躁被点燃。
他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那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语速加快了少许，音量也有所提升，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您的行为已构成骚扰。
请立即停止。
英雄的个人区域不容侵犯。”
也许再继续下去，会触发某种安保机制。
迟疑在他的脑海中闪过，所幸，就在这时，门扇内部传来一道轻微的机械解锁声，向内滑开。
丹尼尔·米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身上穿着公司统一配发的睡衣，一块质地柔软的浅灰色棉布，样式宽松。
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像一个被顽童胡乱搭建的鸟巢，眼神因未彻底摆脱睡意而显得有些涣散。
“扎亚茨老兄。”
他含混地打了个招呼，先是看了一眼扎亚茨，随即又困惑地抬头望向高处，似乎想通过天色判断时间。
然而，他的视线所能触及的，只有大厅穹顶那片被无数光源点缀的、描绘着星空与神话的巨型浮雕。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我还觉得有点困，训练要开始了吗？”
“不，现在才六点刚过。
但是……好像除了我们，所有人都出去了。”
听到前一句话时，丹尼尔的表情因睡眠被打扰而略显不善。
可当他听完后半句，脸上先是浮现出困惑，仿佛无法立刻解读这个句子的含义。
几秒钟后，当他彻底清醒过来，并学着扎亚茨的样子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紧闭的、提示灯显示为绿色的房门后。
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怪异起来，像是品尝到了一口味道与预期截然不符的变质食物。
“他们都去干什么了？”
“可能去吃早饭了。”
扎亚茨说。
这是一个听上去正确的解释，但却缺乏内在的合理性。
公司的餐食供应明确标注为按人头自助，不存在需要争抢的可能性。
唯一的解释，那更加真实的解释。
只能是工作。
两人没有过多言语，默契在彼此间形成。
他们决定去亲自证实这一点——这并不困难。
他们各自返回房间，换上了存放在衣柜中的夏季制服。
那是一套合成纤维制成的、兼具透气性与弹性的深蓝色套装，衣领与袖口点缀着银色的滚边，设计简洁而富有力量感。
随后，他们一同前往位于生活区核心的员工食堂。
眼前的景象与他们的期望截然不同。
巨大的食堂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排排光洁如镜的橡木长桌，安静地反射着天花板上模拟日光的柔和灯带。
自助餐台上，银色的保温容器内盛满了各式各样热气腾腾的食物。
烤面包的焦香、煎培根的油香与现煮咖啡的醇香混合在一起，构成一幅丰盛却又诡异的画面，仿佛一场刚刚开始的盛宴，宾客却集体消失了。
“好吧，看来他们可能不需要吃早饭。”
丹尼尔的评价中带着不解与自嘲。
扎亚茨没有直接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餐台，锁定在一位正在擦拭不锈钢操作台的工作人员身上。
那是一位身穿草绿色制服，佩戴着同色系口罩与白色乳胶手套的褐发女士。
她的动作一丝不苟，专注而宁静。
扎亚茨迈步走了过去。
“有什么我能帮助您的吗？”
对方察觉到他的靠近，停下手中的工作，转过身来。
她的态度极为温和，透过口罩传出的嗓音，如若被小心演奏着的古董竖琴声，柔美而富有磁性。
“我想问，其他的英雄们——”
“他们已经用过餐了。”
工作人员立刻给出了答复，甚至像一位能够洞察人心的先知，预判并补充了扎亚茨即将脱口而出的下一个问题。
“您刚来可能不知道。
英雄们通常在清晨六点开始用餐，所有人都会在二十分钟内解决。
之后，他们会前往淋浴间进行简单的洗漱，然后直接去往学习区和训练场。”
“去那里干什么？”
扎亚茨追问。
“自习。
图书馆和教学楼会为每位英雄安排独立的学习隔间，训练场也提供个人训练室。
通过这种方式，花费个人积分来使用这些设施，所获得的等级分转化比例会更高一些。”
“还要花费个人积分？”
丹尼尔的声音从扎亚茨身后传来，充满了直截了当的不解，
“这难道不是在为公司学习吗？”
“这是在为自己的理想学习。”
女工作人员略微歪了歪头，这个细微的动作，配上她那双温和的眼眸，莫名地让人觉得有种天真的可爱，
“公司提供了最优越的资源，我们为使用这些资源支付相应的费用，这无可厚非。
只有将积分有效地花费出去，才能获得更多的等级分，从而确保未来能获得更高的收入，形成一个良性的、向上的循环。”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些许分享秘密般的亲切感：
“西拉斯先生曾经向我引用过一句来自东方的谚语，
‘把格局打开，你才能看得更远’。”
“‘格局打开’，意思就是心甘情愿地为公司提供的服务付费？”
扎亚茨嗤之以鼻。
“是为自己的理想，向公司寻求支持并支付费用。”
对方不厌其烦，纠正了用词，并给出了阐释，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用西拉斯先生的话来说，我们不能陷入形而上学的思维误区。
所有人都在努力工作，所有人都在不懈地奋斗与付出，都在为这个集体，为更宏大的目标做出贡献。
公司从来不是我们的对立面，而是我们实现理想的、最强大的伙伴。”
“好吧。”
扎亚茨决定不在这个哲学问题上过度纠缠。
然而，他的同伴却在此时突然上前一步，目光如探照灯般锁定了对方。
那是一种职业性的、能穿透伪装直抵本质的犀利眼神，让周遭的空气都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你是谁？”
“我是食堂的工作人员。”
对方的回答依旧温和。
“不，你不是。”
丹尼尔的声音斩钉截铁，
“你知道的关于英雄内部运作的信息太多。
而且，你提到了西拉斯——他甚至会亲自对你引用谚语。”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如猎鹰般凶狠，
“你到底是谁？”
随着丹尼尔的质问出口，扎亚茨也瞬间领会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气氛陡然转变，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在三人之间弥漫开来。
但这似乎只是单方面的敌意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