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乔瓦尼·沃尔普。
组织里的人喜欢叫我‘老大’或者‘头儿’,不过,我个人更喜欢被称作沃尔普先生。”
扎亚茨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沉默依旧是他此刻唯一的、也是最安全的铠甲。
“我们邀请你来这里的意思很简单,我们希望你加入我们。
正如我方才所说,我们有相同的目标,伊米塔多公司,你的仇人是他们的英雄。”
“‘天使’莱拉。
莱拉·瑟拉菲娜·沐恩。”
扎亚茨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
“没错。
而我们的敌人,是整个公司,包含她在内,所有人。”
“我只是想杀一个人。”
扎亚茨毫不客气地迎上对方的目光,
“你的目标是整个公司,而我,只想完成我自己的复仇。
加入你们,对我而言,只是在为一个敌人复仇的道路上,平白无故地树立起成百上千个新的敌人。”
“你了解过伊米塔多公司吗?”
沃尔普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扎亚茨想说“了解”。
这并非一句空话。
在这个国家,几乎每一个国民都可以自信满满地说出这句话。
伊米塔多公司的宣传攻势如同空气般无孔不入:
黄金时段的广告、以“信息透明”为标签的官方网站、与各大媒体合作的深度报道、乃至渗透进中小学教材的正面案例……
“你很了解。但那是错觉。”
沃尔普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先一步说出了答案,并予以了毫不留情的否定。
“为什么?”
“因为你一直站在一个普通国民的角度去看待这个组织,你所看到的,不过是他们精心绘制后,希望你这位‘国民’看到的图画。
他们讲究原则,追求效率,遵循规范和程序正义,是友利坚国民最完美的英雄,可靠而无懈可击。”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极其刺耳的小提琴声,毫无征兆地从主屋二楼的一扇窗户里传了出来。
那是一段试图炫技的、高难度的琶音与双音练习。
但拉琴者的技巧显然还远未到家,导致整个旋律听上去不像是音乐,更像是一群被关在金属盒子里的黄蜂,在疯狂地、绝望地冲撞着盒壁。
沃尔普先生的演说家姿态瞬间被打乱了。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低声咒骂了一句。
扎亚茨并没能听清内容。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丹尼尔和莱克,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什么情况?”
丹尼尔·米勒和莱克尴尬地对视了一眼,最终由莱克硬着头皮回答:
“我觉得……应该是佩德罗。”
“他拉小提琴干什么?”
“您……您之前在会议上说过,要大家想办法提高团队的整体文化素养。”
莱克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说的是让你们多读书,会宣传,知道怎么和文明人打交道!”
“他说他没上完高中,读书一看就头疼,根本读不下去。
于是,他就在网上买了一把二手小提琴,说音乐是世界通用的语言。”
“他可真是个该死的天才!”
沃尔普先生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了愤怒与无奈的复杂表情。
他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迫自己重新进入状态。
“回到我们的正题。”
他向前踱了两步,将那恼人的噪音抛在身后,
“现在角度改变了,公司是敌人。
作为敌人的他们和宣传的完全不同,残忍狡诈,斩草除根,手段无孔不入。
网络渗透、心理侧写、供应链攻击、舆论操控、乃至于最原始的物理胁迫……没有他们没用过的。
极富创造力,且计划非常缜密。
他们每年进行数万次以上的任务,但英雄的损失却少之又少。
尤其是有支持团队的英雄——去年只损失了二十人,且大多由于行动外的意外;
今年在出勤频率几乎翻倍的情况下,这个数字到现在只有七。
像‘天使’莱拉这样最早一批的英雄,至今完好无损。
公司在外部,在国内,可以说是不可战胜。
没有任何团体让他们付出过代价,更别说个人。”
他们走到了主屋的正门前。
这是一扇由厚重实木制成的、气派的对开门,门上的黄铜把手被擦拭得锃亮,反射着午后的阳光。
扎亚茨频频点头。
对方的话不无道理,至少到现在为止,每一个论点都建立在可查证的事实与合理的逻辑推演之上。
但很可惜,下一步,对方的论述再次走向一个巨大的逻辑跳跃。
“所以你只能选择我们。”
沃尔普先生说出了一个突兀的结论。
“为什么?”
扎亚茨发出了疑问,并立刻补充道,
“我不是质疑。但这过于跳跃了,真的。”
“第一个原因,是只有我们是你的同伴。
全国范围内,以暴力对抗伊米塔多公司为宗旨的团体,目前只有我们一个。
其他的组织大多数有所归属,依然对正常、合法的手段抱有希望。
只有我们,则破釜沉舟,意志坚定,为了团体成员的意志而不懈奋斗,并乐于接受一切愿意与伊米塔多公司为敌的同仁。”
沃尔普停步在房屋正门之前,身体微微侧过,像一位即将揭晓最终谜底的魔术师。
“其二,只有我们,掌握了对抗伊米塔多公司的真正手段,也是唯一的手段。
之前所有与公司作对的人,都没有深刻理解到公司的实质,与其真正的弱点。
而我,乔瓦尼·沃尔普,则找到了这个弱点——
这正是我们敢于和伊米塔多公司对抗的关键,它会是我们战胜伊米塔多公司最大的胜负手,与最有力的倚仗。”
扎亚茨的眼睛渐渐睁大。
他依然不觉得眼前这个时而深沉、时而滑稽的男人可信。
但此时,对方言语中近乎疯狂的、舍我其谁的笃定,却又散发出一种难以抗拒的、极具感染性的魔力。
乔瓦尼·沃尔普不再言语,只是注视着他。
随后,他缓缓伸出手,拉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随着大门的开启,门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那一瞬间,扎亚茨见到了令他目瞪口呆,并注定久久不能忘怀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