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小小的屏幕可站不下那么多人。”
迈克尔·陈的手随意地摆了摆，仿佛在驱赶一只不存在的苍蝇，同时将他指间的烟灰抖落在地，
“那些都是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虚名，真正需要你记住的，只有两个：
法律与金融架构部的执行总监。
这决定了我的日常工作范畴。”
他顿了顿，将最后一口烟吸尽，把烟蒂精准地弹进几米外的一个垃圾桶内。
“还有一个，没写在名片上的，”
他直视着扎亚茨的眼睛，眸子里透出一丝审视的锋芒，
“关于‘吉赛尔·哈里斯事件’的，专项负责人。”
扎亚茨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听到了一个指令，在刹那间涌向大脑。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耳膜内侧，那两根脆弱的血管正在疯狂地搏动。
“你说的是……真的？”
“完全正确，”
迈克尔的表情又恢复了那种令人恼火的淡然，
“这是一起性质极其严重的公共安全事故与资产损失事件。
公司对此深表遗憾，并指派我全权负责此事的善后工作。”
“我说的不是善后！”
扎亚茨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他几乎要抑制不住内心的狂怒，
“我说的是那个……复——”
“那个，我明白。”
迈克尔·陈再次打断了他，没有让他把那个完整的的词语说出口。
“你没必要如此着急，马尔采夫先生。
我们伊米塔多公司，向来讲究契约精神，并且，由上至下贯彻执行。”
“我想立即开始讨论。”
扎亚茨咬着牙说。
“我完全明白，所以我才会在这里等你。”
迈克尔的目光越过扎亚茨的肩膀，望向了那片巨大的建筑群，
“所有前来拜访的重要访客，几乎都会选择在这里停留片刻，整理思绪。
因此，这里也成了许多非正式任务的最佳执行地点。
比如，接待一位身份不够尊贵的线人，或者，与一位潜在的合作伙伴，建立某种超越了商业利益的私人友谊。”
他用下巴，指了指背后那间麦当劳里，一位正在用吸管搅拌可乐的、穿着白衬衫的男人。
“那位，是我们公共关系部的同事。
斜对面靠窗的那个，是新成立的‘清理科’的。
安全保卫部的伙计们更喜欢坐在二楼，视野好。”
他的语气，就像一位导游在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
“不过，‘英雄们’从来不会在这里用餐，”
话锋一转，他的语气中带上了些许充满攻击性式的嘲弄，
“他们是上等人。
他们在‘阿卡姆’的宫殿群里，拥有各自的套房，甚至是独立的宅邸。
他们必须使用独立的员工食堂，以确保摄入的卡路里与营养配比绝对可靠。
他们拥有独立的收入计算方式与健康安全的作息表。
他们，从来不会踏足我们这些普通人的场所。”
“特权阶层。”
扎亚茨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
“是的，特权阶层，”
迈克尔坦然地点了点头，
“部分原因，就是为了保证他们绝对服从管理。”
“服从管理？”
扎亚茨几乎要气笑出来，
“你看看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那个‘天使’莱拉，她在全国有上百万狂热的支持者，但她……她杀了吉伊！
一个无辜的人！”
“太可恶了！简直是令人发指的暴行！”
迈克尔突然用一种充满了舞台感的、极富感染力的咏叹调说道。
他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愤怒与同情，其演技足以在任何一部莎士比亚戏剧中赢得满堂喝彩。
尽管扎亚茨的理智清楚地知道这完全是虚情假意的表演，但那股积郁在胸口的怒火，却真的因此而消解了许多。
“公司的管理，是让他们服从于‘集体意志’，也就是公司制度本身，而不是服从于你、或者我这类具体的‘普通人’。”
迈克尔的情绪演出瞬间平复，他冷静地解释道，
“这也是这件事的棘手之处。
你，马尔采夫先生，有你个人的、正当的情感诉求。
而我，迈克尔·陈，也想尽快解决这个问题，无论从我的工作职责上，还是从我个人的道德准则上考虑，我都和你站在同一立场。
可是，英雄们只听命于代表集体意志的制度本身。”
“那我们到底要怎么——”
“稍安勿躁，不用担心。”
迈克尔抬起手，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
“在正式开始之前，我们还需要做一些小小的准备。”
“什么准备？”
扎亚茨感觉自己的思维已经完全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这段对话充满了非正式的随意感，仿佛一场发生在街角的闲聊，但每一个字眼，又都在将他引向一个未知的结局。
就在这时，迈克尔突然转头，朝着不远处的人群大声呼喊起来。
“莎拉！我在这里！”
随着他的呼喊，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性，从一群正在冰淇淋车前排队的游客中转过头来。
当她看到迈克尔时，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笑容。
她快步向这边走来，手上还牵着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
那男孩穿着一身小小的、印着卡通图案的t恤，正努力地舔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彩虹色的。
那是一副再典型不过的、幸福的母子画像。
扎亚茨能清晰地读懂他们脸上的每一种情绪：
安心，喜悦，以及对家人的全然信赖。
“公司今天组织了一次家庭同乐日，”
迈克尔转过身，用一种带着歉意的语气对扎亚茨说，
“提供免费的游乐设施和餐券，所以我就让莎拉带着里奥过来玩一会儿。
他们刚才去买零食了，你知道，小孩子总有些突如其来的、不讲道理的想法。”
他将身体完全转向身边的年轻人，目光显得真诚而坦然。
“抱歉，耽搁了你一些宝贵的时间。
我的车就在门口，我们可以尽快抵达正式谈话的地点。”
扎亚茨感觉自己似乎应该表达某种不满。
出于他此刻的立场，他理应斥责对方在这种严肃的时刻，还分心于家庭琐事。
但那些愤怒的话语到了嘴边，却自动变形、软化，最终变成了一句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客套话。
“没事，我能理解。”
他听见自己说 ，
“您的家人……他们不一起吗？”
“哦，他们会去门口等接送的班车，直接去游乐区。”
迈克尔回答。
他看着扎亚茨，略显疲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快的、略带深意的戏谑光芒，但那光芒消失得太快，快到扎亚茨无法确定其真实的含义。
随即，便被一个积极的、充满效率的肢体动作所取代。
“我们进公司吧，”
迈克尔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指针指向的位置，
“现在是一点五十五分。
五分钟后，我们的工作就可以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