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了能力的介绍。
“时间静止。
这个词组,在人类的集体想象中,如同一个被反复打磨的古老琥珀,内里凝固着无数种渴望。
它有诸多变体:时间暂停、时间停止、时间冻结。
在英文的语境中,它被称作 ti S,或是在更具物理学色彩的讨论里,化身为 ostasis(时停错觉)与 ti dition(时间膨胀)这类更为严谨的表述。
它是一种绝对权力的具象化,是凡人对神明权柄最直白的僭越。
它在故事中反复出现。
从十九世纪末某个英国小说家笔下让感官加速千百倍的药剂,到二十世纪中叶那些黑白电视影像里,一块能冻结万物的怀表。
它总是作为一种终极的、解决问题的工具而存在。
我让脊背完全陷入沙发那由摩洛哥工匠手工缝制的皮革中。
双手指尖交叠,置于腹前,构成一个稳定的、如同教堂穹顶般的三角结构。
这是一种演说者的姿态,却并非为了鼓动,而是为了剖析。
“让我们厘清这个概念的本质——它究竟是什么?”
客厅内的光线似乎都因这个问题而变集中起来。
麦迪逊·洛维尔的坐姿没有改变,但她的目光收缩了一瞬,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信息检索与逻辑推演。
“通俗意义上,它意味着将整个世界的时间流逝,降至为零。”
她回答,如同在提交一份学术报告,声音平稳,措辞精准。
“正确,但不全面。”
我的目光转向另一侧。
伊莎贝拉正慵懒地靠在沙发扶手上,一条手臂随意地搭着,金色的发丝如融化的蜜糖,几缕垂落在她裸露的、线条清晰的锁骨上。
她听完麦迪逊的回答,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以为然的狡黠。
“从使用者自身的角度看,这更像是在一段固定的时间里,为自己凭空窃取了另一段时间。”
她开口,声音里带着些许柔和与清亮,逻辑却冷酷且精准,
“在他人无法感知的领域内,完成一次绝对的、不公平的行动增量。”
“合理,但不贴切。”
我为这个提问,作出了最终的裁定。
“时间静止的本质,由两个互为表里的部分构成。
其一,是‘冻结世界’——将自我认知边界以外的一切客观存在,包括物质、能量、乃至因果律本身,都强制性地拽入一个绝对的静止态。
其二,则是‘解放自我’——将主观认知边界以内的一切,从被冻结的世界中剥离出来,使其能够在这片凝固的‘时域’里,自由地行动或感知,进行独立的思考。”
我停顿了一下,确保她们能完全消化这番严谨化的表述。
“这,才是这个概念的核心框架。
多数文艺创作的着眼点,往往聚焦于这个框架之上的延伸,比如冻结世界的具体形式——是流速减缓还是彻底暂停?
解放自我的具体表现——时停的时间长短,在其中能完成何种壮举。
然而,在讨论这些表象之前,有一个更重要的、先决性的问题,往往被忽略了。”
我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何为世界,何为自我?”
麦迪逊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长达数秒的思索。
她没有开口,这是一个需要庞大哲学知识储备才能触及的领域,她很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伊莎贝拉则几乎没有犹豫。
“明白。”
她的回答只有一个词,却带着笃定而深刻的重量感。
“如果一种‘时停’能力,可以轻易地、客观地解决‘自我’与‘世界’的边界问题,那么它无疑是强大的,近乎无解。
但很可惜,”
我微微一笑,
“我所获得的能力,其最大的漏洞,恰恰就在这一点上。”
“它的源头,是我年轻时在埃及遇到的一位老人。
一个顶着一头灿烂金发的有趣家伙。
他将这种能力传授给了我。
其核心特征便是:
能静止时间,但只能操纵主观上归属于使用者自身,且由使用者‘完全支配’的物体。”
室内的两位听众全神贯注,连呼吸都变得轻微。
麦迪逊尤其专注。
我朝她做了一个“请放松”的手势,示意她不必如此紧绷。
“换而言之,当你发动时停,一切都会陷入静止。
你的主观意志可以在这片凝固的时域中自由行动,却只能对你主观上认为‘可以完全掌控’、‘完全属于你’的物品施加作用。
所有属于‘他者’的物品,都无法被控制,乃至于……无法被影响。”
“无法被影响?”
麦迪逊的讶异并非伪装,她显然立刻意识到了这个词背后潜藏的巨大问题。
“是的,无法被影响。”
我确认道,并给出解释,
“假设一个人开启时停,他可以拿起他自己的杯子,喝掉里面的水。
但他绝对无法拿起别人的杯子。
哪怕他用尽全力,那只杯子也会像焊死在空间中的三维投影,纹丝不动。
因为那只杯子,不属于他,不归他支配,哪怕他只是在潜意识里这么认为。”
“可‘他者’与‘自我’的界限,本身就是模糊的。”
伊莎贝拉则精准地指出了另一个核心的问题,
“空气属于我吗?
我脚下的地面属于我吗?
我穿的衣服,如果是我借来的,它又属于谁?
这种界定标准太过唯心,几乎无法量化。”
“它就是完全主观的。”
我赞许地看着她,
“当你发自内心地认为它属于你,它就会被你影响。
当你认为它不属于你,或者哪怕只是潜意识的深处,闪过一丝‘我无法完全支配它’的念头,那它就对你彻底免疫。”
麦迪逊的眼眸亮了起来,她显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那……是否可以通过自我欺骗,来强行扩大这个‘自我’的范围?”
“当然可以。
事实上,那位传授我能力的埃及老人,其巅峰时期,就是通过一种极端的自我催眠,说服自己‘整个世界都是我意志的延伸’,从而短暂地拥有了近乎无限制的、可以干涉一切的全面时停。
只不过,这种建立在自我欺骗上的认知,是极度脆弱的。
它需要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与自负来维持。
而一旦这种脆弱的自我暗示,因为现实中的一次小小挫败而出现偏差,就会导致能力的全面崩盘和不可靠化。
那位老人,也正是因为被人正面击败过一次,其‘世界由我支配’的狂妄认知被现实击碎,而最终丧失了绝大部分力量。”
“也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