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为此做出哪些准备?”
“都不是,”
我摆了摆手,
“这只是一个为了阐释观点而构建的、或许不太恰当的极端情境。”
“明白了,先生。”
里昂的神情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一个恐怖的决策,不是吗?
我们打算摧毁一座城市,甚至一个国家。”
“是的,毫无疑问——即便能够规避短期直接的经济损失,其长远后果也……”
“打住,”
我打断他,
“回到我们的主题。
这个恐怖的决策,它在规则层面的表现形式可能是什么?
或许是:‘当xx战略委员会根据xx号法案,在连续三次发出最后通牒且均未收到目标积极回应后,授权对预定目标启动代号xx的最终解决方案,具体操作流程参见附件x之x。’
这听上去依旧令人不安,甚至有些毛骨悚然,对吗?
因为它终究关乎毁灭性的战略武器,即使其启动需要一套复杂甚至看似严苛的流程。”
“是的,西拉斯先生,而且它明确地指向了——”
“但假如我们追溯到这个决策链条最初的,那个能够被公开宣示、能够争取民意支持的起点层面。
那它的表述会极其简单,甚至近乎不证自明。
只需要一个简单的三段论式的逻辑构建,例如:
‘国民的生命安全与核心利益,是友利坚存在的基石,神圣而不可侵犯。
友利坚合众国政府,肩负着扞卫其国民福祉与主体权力的最高、也是最根本的使命。
因此,友利坚将动用一切可动用的、必要的国防力量与战略资源,包括但不限于国家武库中的所有选项,以确保国民安全与国家利益免受任何形式的、来自内外部的实质性威胁。’”
我摊开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里昂:
“现在,告诉我,这份声明,它恐怖吗?”
里昂沉吟片刻,缓缓摇头:
“从字面上看,不,西拉斯先生。
它听起来……绝对正确,甚至无可指摘。”
“正是如此。
即便有人会质疑最终的执行手段是否得当,但几乎无人能够公开反对这个起点——因为它的构建逻辑,天然导向认同,而非引发对抗。
它本身,就是‘正确’这个定义在特定政治语境下的具体化身。”
里昂的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那份文件,这一次,他不再刻意回避,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您的意思是,这份文件,也是此类‘绝对正确’的起点?”
“当然,”
我颔首,
“它在逻辑上无懈可击——它是我们下一步行动的基石,是说服那些必要参与者的出发点。”
“那么,它如何做到具备足够的吸引力呢?
单纯的‘正确’,在现实的利益博弈中,似乎并不比阴谋或直接的利益交换更能带来预期的收益。”
里昂提出了一个相当务实的问题。
“问得好。
‘正确’本身并不排斥对‘错误’的利用,乃至于可以主动制造‘错误’。
正如‘真诚’和‘真实’也可以用来制造‘欺骗’与‘谎言’。
对部分公理的极端强调,其潜台词往往是对另一些未被言明之物的否定与排斥。
核武的最终使用,其公开宣称的理由或许源自对本国国民安全的至高扞卫,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对人类总体和平、全球生态安全的选择性忽视。
或者说,是将其置于次级考量。
写在纸面上的,往往只是经过精心修饰的表象;
由整个复杂系统交互、所有变量加权后得出的那个最终结论,才是操作层面的‘真相’——而这个所谓的‘真相’,永远服务于最初设定的那个‘目的’。”
我结束了这番略显高屋建瓴的发言,平静地看着里昂:
“明白了吗,里昂?”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微微躬身:
“是。
不过,这似乎……超出了我日常工作权限内需要深度学习的内容范畴。”
“这确实是伊莎贝拉学习的内容。”
我坦然承认,
“你也确实不需要进行深度的逻辑推演,只需要关注它最终能为公司带来多少利润,以及为你个人带来多少奖金和绩效——这便已足够。
但我相信,对这些表象之下的运作逻辑有所了解,有助于你更透彻地,贯彻忠诚。”
“理解,西拉斯先生。
我对您的智慧与远见,始终怀有最深的敬佩与信服。”
里昂的姿态愈发恭敬。
他拿起那份文件,仔细地、逐字逐句地阅读了一遍,眉宇间掠过一丝思索的光芒。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
“我看完了,先生。
您的构思……的确深谋远虑。”
“那么,加密后发给克兰普总统吧。”
“是否需要额外附加一份背景说明,或者一份解读性的备忘录,先生?”
“不需要。”
我摇了摇头,
“克兰普总统是一位在特定领域极具敏锐度的聪明人——尽管他时常误以为我的视野也仅仅局限于他所擅长的那个领域。
他会读出他需要理解的那部分内容,并且,他会喜欢他读到的东西。”
当然,也只会读出那些东西。
果然,加密传真发送出去后仅仅五分钟,里昂的手机便接收到了来自总统办公室的讯息。
他看了一眼,然后向我汇报,语气中既有出乎意料的讶异,也有理所当然的赞同:
“西拉斯先生,我们的总统先生的回复是:
‘天才般的设想和计划。
请立即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