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寒冬的合纵连横,如同在紧绷的弓弦上又加了几分力,令天下局势危如累卵。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带来的不是祥和,而是大战前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最后的力量集结。各方势力都在进行着最后的调整与冲刺,滔天巨浪已在地平线上凝聚成形。
春日的西河原野,草长莺飞,本该是一片生机盎然,此刻却被森严的军阵与冲天的杀气所笼罩。赵朔亲自主持的晋国三军大演武,正进行到高潮。
旌旗蔽日,甲胄铿锵。魏颙统领的“武卒”方阵,踏着整齐划一、撼天动地的步伐,进行着迅猛的突进与变阵演练。强弓劲弩齐射,箭矢如蝗,将远处的标靶瞬间撕碎。新编练的狄人骑兵,则展现了令人侧目的骑射与冲锋能力,马蹄如雷,卷起漫天烟尘。
赵朔高踞点将台,面色冷峻。他并非单纯炫耀武力,更是借此向对岸的秦国,也向国内所有质疑者,展示他无可撼动的军权与晋国依然强大的肌肉。演武的每一个细节,都经由潜伏的秦军斥候和各方细作,迅速传遍天下。
雍都秦宫,秦桓公看着一份份关于晋军演武的详细报告,脸色愈发难看。报告中描述的晋军装备之精良、训练之有素、士气之高昂,尤其是那支名为“武卒”的核心精锐,其战力远超他的预估。
“晋军……竟强盛至此?”秦桓公喃喃道,之前联楚攻晋的念头,如同被一盆冰水浇下。左庶长公孙贾等人也哑口无言,他们深知,以此等军容,即便秦楚联手,在西河也未必能讨到便宜,更遑论单独面对。
最终,秦廷经过激烈辩论,做出了决定:暂缓东出,继续观望。秦桓公以“国内粮秣不济,需从长计议”为由,婉拒了楚国再次派来催促出兵的使者。楚庄王精心构建的西线联盟,因赵朔的强势耀武,尚未真正形成便已告流产。晋国西线压力骤减。
临淄城内的气氛,比西河更加诡异。晋国密使与田文子的秘密接触,虽极其隐秘,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风声隐隐传到了齐顷公耳中,加之田氏在“异术”工坊中影响力的持续扩大,使得齐顷公的猜忌达到了顶点。
一场针对田氏的清洗,在春寒料峭中突然发动。齐顷公以“怠慢工事、耗费国帑”为名,撤换了工坊中数名由田克举荐的工匠首领,并派公室亲信直接接管了工坊的管理权。同时,在朝堂上,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压田氏一党的官员,将一些无关紧要却耗费心力的差事丢给田文子。
田文子何等人物,立刻嗅到了致命的危险。他当机立断,采取全面退让的姿态。他称病不朝,让田克主动交出手中的部分权力,并严令族人谨言慎行,不得有任何授人以柄之举。田氏一族,如同受惊的河蚌,迅速收缩回了坚硬的壳内。
田氏的蛰伏,暂时缓解了齐顷公的焦虑,但也使得齐国的内耗进一步加剧。没有了田氏的全力配合,秘密工坊的技术进展几乎陷入停滞。而齐顷公对外政策的摇摆,也因内部不稳而更加混乱。面对晋楚两大巨头的压力,齐国最终选择了彻底的中立——两不相帮,紧闭国门,以求自保。楚国的东线外交,也未能取得预期效果。
随着秦国退缩、齐国中立,楚庄王伐交战略的重心,完全落在了中原。在楚国强大的军事压力下,陈、蔡已彻底倒向楚国,成为楚军北进的桥头堡。
然而,晋国的反应同样迅速而有力。按照赵朔的方略,晋国使者携带着晋景公的亲笔信和晋军即将南下的承诺,抵达了宋国和卫国。华元得到晋国支持的明确保证后,底气大增,顶住了楚国的最后通牒,坚决表示宋国将继续奉行与晋国的盟约。卫国在晋国的支持下,内部主晋派也占据了上风,拒绝了楚国的要求。
与此同时,赵朔调动南线兵力,由士燮、栾书等将领统率,进驻与楚国接壤的边境城邑,摆出随时准备南下介入中原战事的姿态。晋楚两国的精锐部队,在漫长的边境线上形成了紧张的对峙。小规模的摩擦和侦察战时有发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中原的局面,并未如楚庄王所愿那般一边倒。宋、卫两大国的坚持,使得楚国无法轻易吞并中原,反而陷入了与晋国直接军事对峙的泥潭。楚国的伐交战略,虽然取得了一定成果,拉拢了陈、蔡,威慑了中原,但远未达到孤立晋国的目的,反而将晋楚之间的矛盾,推向了必须通过战争来解决的临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