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暗潮奔涌(1 / 2)

艾陵战火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但其引发的政治暗流已在中原大地之下汹涌奔腾。一场战役的胜负,从来不止于疆场之上的得失,更在于战后各方势力的重新评估、算计与布局。

晋国,新绛。

宫廷朝议之上,关于艾陵之战的争论并未因战事暂歇而停息,反而愈发热烈。

“君上,齐侯无能,丧师辱国,艾陵已失,齐国元气大伤。此乃天赐良机,我国当趁机联结鲁、卫,迫齐割让济西之地,甚至瓜分其部分疆土,以弥补昔日霸权失落之憾!”郤克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扩张野心。在他看来,齐国的衰弱正是晋国重新东进的垫脚石。

栾书则持重许多,他出列反驳:“郤大夫此言差矣。齐国虽败,根基未毁,且齐楚之仇已结深似海。我晋国若此时落井下石,必迫使齐人彻底倒向楚国,或激起齐人同仇敌忾之心,殊为不智。况楚军新胜,锋芒正盛,我国此时东进,岂非直面楚军兵锋?不如坐观齐楚继续相争,我国稳守太行,休养生息,待其两败俱伤,再收渔利。”

双方各执一词,晋景公高踞上位,面露犹豫,目光不由得瞟向一直沉默的赵朔:“赵卿,依你之见?”

赵朔缓缓出列,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君上,栾、郤二位大夫所言,皆有道理。然臣以为,眼下之局,关键在于‘势’而非一城一地之得失。”他顿了顿,环视众人,“楚国此胜,看似威风,实则隐患已生。其一,越王勾践狼子野心,绝不会坐视楚国全力北顾,东南必有事端;其二,艾陵战场突兀出现的戎骑,其来路蹊跷,背后恐有高人操纵,意在搅乱大局,楚国后方难言安稳;其三,齐国经此一败,痛定思痛,若能用对人,未必不能重整旗鼓。”

他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幅九州舆图前,手指点向几个关键位置:“故臣之策,非急图东进,亦非全然坐视。我晋国当外示缓和,遣使慰齐,暗结其心,使其继续牵制楚国;对内,则需加速推行‘武卒’之选练,革新军制,囤积粮草于大河之津。同时,严密监视秦人动向,防其趁我关注东方而西侵。待楚越纷争再起,或齐国内部有变,便是我晋国重整旗鼓,出太行以定中原之时!”

赵朔的策略,兼具栾书的稳健与郤克的进取,更着眼于长远的战略布局,尤其是“武卒”选练,直指晋军战斗力提升的核心。这番高屋建瓴的分析,让殿中不少卿大夫暗自点头。

晋景公沉吟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便依赵卿之策。遣使赴齐,犒劳其军,共叙盟好之情。另,赵卿所奏‘武卒’之法,准予先行于赵氏封地试行,若有效,再推及全国。”

朝议散去,赵朔回到府中。心腹家臣低声询问道:“主上,那戎骑之事……”

赵朔目光深邃,望向东南方向:“范蠡此举,一石三鸟。既挫了楚军锐气,卖了个人情给齐人,更关键的是,他向天下昭示,他虽不在朝堂,却仍有翻云覆雨之能。这是在警告所有潜在的对手,包括……勾践。”他嘴角微扬,“不过,他既出了手,便留下了痕迹。传令下去,设法与沿海商旅接触,留意任何与‘安居’岛或海外异动相关的消息。我们要知道,范子下一步,还想做什么。”

临淄城,笼罩在一片战败的阴霾与恐慌之中。

齐顷公狼狈逃回,惊魂未定,又闻听艾陵最终失守,高固将军生死不明(实则仍在率残部抵抗),更是又惊又怒,将一腔怨气发泄在臣子身上,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废物!都是废物!若非尔等平日懈怠,武备不修,寡人何至于遭此大败!”齐顷公咆哮着,目光扫过殿下噤若寒蝉的群臣,最终落在了田文子身上,“田文子!你随军参赞,亦有失察之责!”

田文子心中凛然,知道这是关键时刻,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他立刻伏地顿首,声音沉痛却清晰:“臣确有罪!臣未能料敌于先,未能辅佐君上克竟全功,甘受责罚!然,君上,当务之急非是论罪,而是善后!楚军虽胜,亦疲,短期内无力东进。我国需立刻加固西部防线,派遣能臣干吏安抚溃兵难民,筹措粮饷,重整军备。更需遣使与晋国修好,哪怕虚与委蛇,亦要稳住北方,避免两面受敌!”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齐顷公:“臣愿戴罪立功,亲赴西境,整顿防务,招募壮勇,以御楚蛮!若不能稳定局势,臣提头来见!”

田文子这番以退为进、勇于任事的姿态,反而让齐顷公一时语塞。他也知道,此刻临淄城内,能用于收拾烂摊子的人并不多,田文子确是难得的人才。况且,田文子随军护驾有功,若非其力战,自己未必能安然返回。

“……罢了。”齐顷公颓然摆手,语气缓和了些,“便依你所奏。寡人命你全权处置西部防务,一应人员物资,准你便宜行事。望你……莫负寡人所托。”

“臣,万死不辞!”田文子重重叩首,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一关,算是暂时过去了。他不仅稳住了地位,更拿到了处置西部事务的大权。他深知,这是危机,也是他田氏进一步攫取齐国实权的绝佳机会。

退朝后,田文子立刻开始行动。他一方面派遣族中子弟与门客,携重金前往晋国活动,稳固与晋国某些卿大夫的关系;另一方面,他亲自前往西部边境,以国君赋予的权力,整合残兵,任用亲信,修筑堡垒,并以其家族积累的财富“贷粮食于民”,迅速稳定了摇摇欲坠的西部防线。经此一役,田氏在齐国的根基,扎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