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牙紧接着接口,语气“诚恳”无比:“大王,值此危难之际,非有宗室重臣、威望素着者,不足以担当此力挽狂澜之重任!长公子无亏,勇毅果敢,深孚众望,日前更主动请缨,愿为国效死!臣等恳请大王,为国家社稷计,授长公子兵符,令其总督西南军事,收容溃卒,抵御楚寇!”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直接将军事失败转化为攫取兵权的契机。一些已被他们拉拢或慑于其势的朝臣,也纷纷出言附和。
鲍叔牙闻言,如遭雷击,猛地抬头,厉声道:“不可!绝对不可!军国大事,岂可儿戏!长公子并无实战经验,骤掌大军,非但不能挽回败局,恐徒损国威,甚或酿成更大祸患!臣举荐中军司马xxx,其人久在军旅,熟谙兵事,可当此任!”
然而,此时的桓公,已被失败和恐慌冲昏了头脑。他既愧疚于自己的决策失误,又急于找到一个快速挽回局面的办法,更需要一个情感上的寄托和依赖。在他看来,鲍叔牙推荐陌生人,远不如自己的儿子可靠。尤其是公子无亏此前“忠勇孝悌”的表演,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
他看着跪在殿下,一脸“慷慨激昂”、“愿为国分忧”的长子,再看到激烈反对、显得“不体谅君父”的鲍叔牙,一种莫名的烦躁和逆反心理油然而生。
“够了!”桓公突然打断鲍叔牙,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决断,“鲍卿不必多言!无亏乃寡人长子,社稷至亲,值此国难,挺身而出,岂容再有疑议?其勇可嘉,其心可勉!寡人意决,即拜无亏为将,总督西南诸军事,持虎符,速往收拢败军,镇守边境!”
“大王!三思啊!”鲍叔牙叩首出血,隰朋也连忙跪求。
但桓公心意已决,或许是出于对儿子的信任,或许是出于对鲍叔牙的赌气,更或许是出于一种绝望下的孤注一掷。他竟直接命人取来调兵虎符,当场授予了强压狂喜、跪地谢恩的公子无亏。
虎符,一半在君,一半在将。虎符易手,意味着军事指挥权的正式转移。
公子无亏手握那沉甸甸的虎符,感觉如同握住了整个齐国的未来。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暗处搞阴谋的公子,而是名正言顺、掌握实权的国家重将。他可以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组建自己的军队,安插亲信,建立功勋,其威望和实力将瞬间超越深宫中的太子昭。
鲍叔牙和隰朋看着这一幕,心如死灰。他们深知,这绝非国家之福。公子无亏志在王位,而非退敌。他掌握兵权后,首要目标绝不会是远在边境的楚军,而将是近在咫尺的临淄城和太子东宫。授予他虎符,无异于引狼入室,将内乱的导火索直接交到了他的手中。
然而,君命已下,虎符已授,在法理上已无可更改。鲍叔牙踉跄退下,仿佛一瞬间又老了十岁。他意识到,自己或许能暂时压制宫廷阴谋,却无法抗衡君主的昏聩和乱命。管仲去世后,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君权失去了最后的制衡,正在疯狂地自毁长城。
隰朋仰天长叹,他知道,南境的军事危机尚未解除,而一场更可怕、更迫在眉睫的政治风暴,已经随着那枚虎符的易手,在临淄城内骤然成形。齐国的内乱,已不可避免。他所能做的,只剩下竭尽全力,为太子昭,为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进行最后徒劳的补救和准备。风雨,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