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亏一改往日或骄横或阴沉的姿态,穿上素服,每日入宫向桓公请安,言辞恳切地表达对父君身体的担忧和对国事的关切。他绝口不提争位之事,反而大肆宣扬“国难当头,父子同心,兄弟戮力”的论调。
在桓公又一次为南境兵事烦恼时,公子无亏突然跪地叩首,声泪俱下:“父王!儿臣见父王为国事如此忧劳,心如刀割!儿臣虽不才,亦愿效仿先贤,为父分忧!请父王允准儿臣,不必领大军,只求一偏师,南下助王子成父将军一臂之力!儿臣必身先士卒,扬我国威,纵然战死沙场,亦不负父王之子、姜姓之名!”
这番表演,极其精彩。在竖貂、易牙不失时机的帮腔下,深深打动了年老昏聩、渴望亲情慰藉的桓公。他看着这个“勇武孝悌”的长子,再对比那个整日跟在鲍叔牙身后、显得有些文弱的太子昭,心中的天平不禁又倾斜了几分。
“我儿有心了……甚好,甚好……”桓公抚须喃喃道,虽未立刻答应,但态度已然松动。
鲍叔牙闻听此事,大惊失色,立刻入宫强谏:“大王不可!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长公子虽勇,然未尝经历战阵,岂可骤然委以兵权?此非儿戏!若其有失,损兵折将事小,挫辱国威事大!统兵之任,当选宿将,万不可因私情而废公义!”
桓公被鲍叔牙如此直白的谏言顶撞,脸上顿时挂不住,不悦道:“鲍卿此言差矣!无亏乃寡人长子,素有勇力,为国效力,有何不可?岂可因其未曾征战便永弃不用?此事寡人自有分寸!”
鲍叔牙与桓公之间,因管仲去世本就脆弱的信任关系,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就在临淄为出兵与否、由谁领兵而争论不休时,又一个致命的打击从南方传来。
在楚国的持续压力和利诱下,加之看清了齐国内部的混乱与软弱,郑文公终于做出了最终选择。他不仅拒绝接见齐国的斥责使臣,更公然派遣使者携重礼前往郢都,朝见楚成王,正式表示郑国将背弃与齐的盟约,与楚国结为“兄弟之国”。
这意味着,中原腹地的一个重要战略支点彻底倒向楚国。齐国通往南方战场的陆路通道被完全切断,楚国北上的大门则彻底敞开。整个中原的战略格局,为之剧变。
隰朋接到消息时,面色惨白,仰天长叹:“郑伯背盟,大势去矣!南征之师,粮道、退路皆受威胁,未战已先处绝地!速援王子成父已非上策,当令其即刻收缩防线,固守等待时机!”
然而,即便是这样一份旨在止损的紧急方案,递入宫中后,再次被竖貂以“大王已然安歇,不宜惊扰”为由,搁置了起来。
临淄的决策机制,在奸佞的刻意阻挠和君主的昏聩拖延下,已近乎瘫痪。南境的将士在苦苦支撑,等待来自都城的指令和援军,而他们等来的,只有无休止的争吵和令人绝望的沉默。齐国的霸业大厦,支柱已然朽坏,正在风雨飘摇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等待着最后倒塌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