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杯落在桌上,响声未绝,龙吟风已推门而出。
天还未亮,谷中雾气如纱,脚下的碎石在靴底发出细碎的断裂声。诸葛雄紧随其后,背上行囊沉稳,手中握着那幅残卷拓印的漠北驿图。两人一言不发,沿着破庙后的山道疾行,绕过三处哨岗,避开巡逻人影,在晨光初露时踏上了荒漠边缘。
风从西北吹来,裹着沙粒抽打面颊。白日里烈阳灼地,夜里寒气刺骨。他们靠星象辨位,白天藏身沙丘背阴处,以干粮和皮囊中的冷水续命。第三日黄昏,远处终于出现一片连绵的营帐,旗杆高竖,狼头图腾在风中猎猎作响。
龙吟风伏在沙丘后,眯眼望去。营地外围有骑兵来回巡弋,每隔半刻便有一队换防。帐门朝南,主帐最大,顶上插着一支金色长矛,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就是这儿。”诸葛雄低声说,“守卫布防严密,但换岗间隙只有十二息。要进,只能趁此刻。”
龙吟风点头,解下背后的刀,用粗布层层裹住,背在身后。两人贴着沙地低行,借着风势掩去脚步声,在一队骑兵调转马头的瞬间,翻过矮栅,潜入营区边缘。
刚落地,身后马蹄骤响。
一骑自西而来,速度极快,马蹄掀起黄沙如浪。马上之人披着玄底金纹披风,红珊瑚缀在发辫间晃动,腰间弯刀刀柄雕着古纹。她勒马于二人面前,马首几乎撞上龙吟风胸口。
来人居高临下,目光如刃扫过他们全身。
“南人?”她的声音清冷,带着草原特有的硬朗,“敢闯我族营地,活得不耐烦了?”
龙吟风未退,也未抬头看她,只是缓缓将手从刀柄移开,摊在身侧。
“我们没带兵器。”他说。
女子冷笑,“空手也不准进。这里是圣土,不是你们中原人闲逛的集市。”
诸葛雄垂手立于后方,目光不动,只将右手轻轻搭在行囊边缘。他知道,此刻不能开口,也不能露怯。对方在试他们的胆。
龙吟风终于抬头,直视她双眼:“我们走了七天,穿过三片死沙,只为见一个人。”
“谁?”女子眉梢微挑。
“司徒灵。”他吐出这个名字,语气平稳,像在陈述一件早已注定的事。
女子瞳孔微缩,但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她手中马鞭轻扬,指向营地深处:“你凭什么认定我要见你?”
“凭你从雪岭归来那一夜,”龙吟风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承槌会’派了七名探子截你,全死在半途。没人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也没人知道你带的人是谁。但我知道——他们死的时候,嘴里都含着一片烧焦的布角。”
女子的手顿住了。
她盯着龙吟风,眼神变了。不再是轻蔑,而是审视,是警惕。
片刻后,她忽然笑了声:“你知道得太多,要么是疯子,要么是送死的。”
“我们不是来求活路的。”龙吟风依旧站着,“是来问一件事——那个被你带走的人,现在还能说话吗?”
话落,四周寂静。
连风都停了一瞬。
女子脸色沉了下来。她翻身下马,动作利落,落地时靴跟踩进沙中半寸。她一步步走近,弯刀未出鞘,但气势已压得人呼吸微滞。
“你很聪明。”她说,“聪明到让我想立刻砍下你的头,挂在旗杆上示众。”
龙吟风不动。
“可你还不够明白。”她停在他面前一步远,抬手抬起他的下巴,马鞭尖端抵住他喉结,“在这片土地上,我说谁该死,谁就不能活着走出百里。你说的秘密,我不稀罕。你要问的事,我更不会答。”
她的手指收了收,鞭梢微微陷进皮肤。
“现在,跪下,磕三个头,我可以让你活着离开。”
龙吟风看着她,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