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霆盘坐在古树根间,五指松开刀柄,掌心残留的灼热渐渐褪去。他不再试图压制体内乱窜的真气,也不再强引天地之气入经络。三日来,每一次运功都如逆水行舟,稍有不慎便气血翻涌,唇角渗血。他知道,这条路走不通。
他缓缓闭眼,呼吸放轻,耳中却愈发清晰——风掠过叶尖的微响,泥土下根须蠕动的轻颤,甚至远处一滴露水坠地的闷响。这些声音原本杂乱无章,可当他不再以刀意去“抓取”,反而开始“倾听”时,某种规律悄然浮现。
林中百木交错,根系深埋地底,彼此纠缠,气息相互冲撞,如同无数条溪流强行汇入一口枯井,自然混乱不堪。而他此前强行催动“森罗万象”,妄图以刀意统御全局,结果反被这股驳杂之力拖入泥沼。
他睁开眼,目光沉静。
不能再硬闯,得找一条活路。
他起身,未拔刀,也未运功,只是缓步前行。脚踩落叶,发出细碎声响,每一步都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林子的呼吸。他不再关注自身,而是将注意力投向四周草木的生长姿态——北侧枝叶稀疏,南面藤蔓缠绕,东边几株老树倾斜成弧,唯独西面一片区域,树木排列竟隐隐成环。
他顺着那股异样感走去。
越往深处,空气越清冽。七日后的一个清晨,他终于抵达树林中心。
一眼清泉静卧石洼之中,水面平滑如镜,不见波澜,也不见虫蚁靠近。泉周草木葱郁却不疯长,枝叶舒展,脉络分明,与外围扭曲争抢的模样截然不同。更奇的是,灵气自泉眼向外一圈圈扩散,如涟漪般均匀流动,所经之处,紊乱的气息竟被悄然抚平。
东方霆蹲下身,掬起一捧泉水送入口中。
清凉入喉,直透丹田。那一瞬间,体内躁动的真气像是被什么牵引着,缓缓归位。他闭目感受,那股清凉并非霸道驱逐乱气,而是像引水入渠,顺势而为。
他忽然明白了。
“森罗万象”不是要他去掌控万物,而是让他成为万象的一部分。借力打力的前提,是先让自己不立于外。
他脱去外袍,赤足踏上泉边青石。山风拂体,寒意刺肤,他却纹丝不动。随后盘膝而坐,将刀横置膝前,双手结印,引导泉水蒸腾出的薄雾自涌泉穴缓缓吸入。
第一口气息入体,刀尖轻颤。
第二口,经脉微张。
第三口,真气开始沿着任督二脉自行流转,无需刻意引导。
他不再抵抗外界侵入的杂气,反而敞开心神,任其涌入。当一股粗暴气流猛然冲入膻中穴时,他没有封堵,而是将其引入左臂,借腰身微转卸力,再由掌心吐出。
“嗡——”
刀鸣乍起。
他猛然睁眼,右手握刀,起身旋身,一刀斩出。
无声无息。
十丈外,三棵合抱粗的古树齐腰断裂,断面光滑如削,连倒下的时间都一致。刀意未止,余波荡开,林中原本错乱的气息竟被这一刀梳理成有序流向,宛如狂潮遇堤,终归正道。
东方霆收刀入鞘,额上汗珠滚落,砸在石上碎成数点。他喘息未定,胸口起伏,可眼神清明如洗。
成了。
不是靠蛮力破局,也不是靠秘法强行镇压。这一刀,是他真正理解了“顺应”二字。
刀本无情,可若连天地之息都容不下,又何谈斩破万象?
他盘膝坐下,继续调息。这一刀虽成,但境界尚不稳固。若离此泉太远,能否依旧维持?他必须将这股“顺”的意境刻入骨髓,化为本能。
接下来七日,他每日清晨饮泉,午时练刀,黄昏调息。不再急于求成,也不再反复验证威力,而是专注于每一刀挥出时,身体与空气、地面、草木之间的细微感应。
第八日夜里,月光洒落泉面,映出他挺拔身影。
他站起身,未看泉水,也未试刀,只缓缓闭眼,感受林中气息流转。
忽然,他察觉东南方三十步外,一株老树根部微微震颤,带动周围泥土松动。几乎同时,一股紊乱气流自地下涌来,直冲脚心。
他不动。
任那股气流侵入经络,顺着足少阴肾经上行。至丹田时,他轻轻一旋,将气流导向背部,再借脊柱微曲之势,将其导入右臂,最终由指尖轻弹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