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险象生,寨中豪杰怒难平。
玉面判官陈冤苦,招降一策定太平。
江云帆循着那羊肠般的山径向上攀行。甫一踏入山路,他便深切体会到侯参将所言非虚。此地地势之险恶,远超想象。
路径狭窄逼仄,仅容一两人并行,脚下碎石嶙峋,稍有不慎便会滑倒。两旁或是深不见底的沟壑,雾气弥漫,望之心悸;更兼林木幽深,光线晦暗,许多转弯隘口处,只需数人扼守,便有万夫莫开之势。侯参将所说的三成伤亡,只怕还是最保守的估计!
“嗖!”
一支雕翎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钉在江云帆身前不足三尺的泥土中,尾羽兀自嗡嗡震颤!紧接着,前方道旁一块巨大的卧牛石后,闪出几条精壮汉子,个个张弓搭箭,冰冷的箭镞在幽暗林光下闪烁着寒芒,齐齐对准了他的胸膛,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站住!什么人?!”为首一个疤脸汉子厉声喝问。
旁边一个瘦高个目光阴鸷地扫视着江云帆,接口道:“还能是什么人?山下官兵围得铁桶似的,这时候上来的,不是探子就是细作!大哥,甭跟他废话,一箭射杀了干净!”
另一个面相敦厚的汉子却犹豫道:“等等!寨主有严令,不得伤害无辜百姓。万一……万一他只是个迷路的呢?”
“嗯,”疤脸汉子眉头紧锁,似乎也觉得有理,目光如炬地再次盯住江云帆,粗声问道:“喂!小子,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来路?是不是山底下那群狗官兵派来的探子?”
江云帆神色平静,缓缓举起双手示意并无武器,朗声道:“各位好汉莫要误会!在下江云帆,与山下那些官兵并非一路人!”
“不是官兵的人?”疤脸汉子上下打量着他清秀的容貌和文士般的衣着,眼中疑色更浓,“那你孤身一人,跑到这刀兵四起的黑风山来作甚?”
江云帆坦然道:“特来求见贵寨寨主。”
“见寨主?”瘦高个嗤笑一声,“寨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所为何事?”
江云帆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稳有力:“献一良方,助诸位兄弟化解眼前强敌之围,寻一条生路!”
“哈哈哈!胡吹大气!”瘦高个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良方?生路?底下可是数千虎狼之师,刀枪如林!你是能撒豆成兵,还是能呼风唤雨的神仙?”
疤脸汉子也失去了耐心,大手一挥:“少跟他啰嗦!绑了!押上山去,听凭寨主发落!”
江云帆毫无反抗之意,顺从地伸出双手。两个山贼上前,用结实的麻绳将他双手牢牢缚在身后,推搡着继续向山上行去。一路之上,江云帆愈发心惊,这山路不仅奇险,沿途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或藏身石缝,或隐于树冠,暗桩明哨交织成一张严密的防御网,外人想要悄无声息摸上山,绝无可能。
艰难跋涉良久,终于抵达半山腰一处较为开阔的山坳。眼前的景象却让江云帆微微一怔。
这哪是什么山寨,这没围墙没哨岗的,一座座木屋错落有致,四间中种着各种蔬菜作物,四周放牧着牛羊,若非那些持刀巡弋、神情警惕的青壮男子,这分明就是藏在大山里的村落。
“王二!你小子不好好守着前哨,怎么跑回来了?这位是……”村口大树下,一个看似头目的汉子拦住押送江云帆的队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被缚的江云帆。
押送他的疤脸汉子王二扯了扯手中的绳子,瓮声瓮气道:“六哥,我们在前哨抓到个细作!这小子油嘴滑舌,说什么有妙计能帮咱们退敌,我瞧着不像好人,正要押去聚义厅交给寨主发落!”
被称作六哥的汉子走近两步,仔细端详着江云帆略显文弱却异常镇定的面容,以及他背后那个显眼的大匣子,疑惑道:“就他?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后生?细作?不过这背上的大箱子看着倒是不轻。罢了,寨主和几位头领正在聚义厅议事,带过去吧。”
王二应了一声,推着江云帆走向村落中央那座最大的木屋——所谓的“聚义厅”。
厅内陈设简单,几张粗糙的木椅围着一张长条木桌。桌旁坐着四五个汉子,个个面色凝重,显然正在商议如何应对山下大军压境的危局。正中主位上,坐着一位年约四旬的汉子,一身粗布短打,皮肤黝黑,身形健硕,眉宇间带着一股草莽豪气与深沉的忧虑,正是黑风山寨主。王二拉着江云帆一进门,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了过来。。
“寨主!”王二抱拳行礼,“小的在前哨抓到一名可疑之人!他自称有退敌良策,要面见寨主!”
那寨主闻言,对着江云帆上下打量,道:“哦,就凭你?你是有三头六臂,还是像孙猴子拔根汗毛就能吹出分身万千?”
江云帆笑而不答,却反问道:“我倒是想知道,面对如今这个局面寨主会如何去做?”
寨主脸色一沉,猛地一拍座椅扶手,道:“狗官欺人太甚,将人往绝路上逼,当然是跟他拼了!”
“拼?山下的可是训练有素、历经沙场的军队,你拼得过吗?再说了,寨主你要拼但问过你手下几百兄弟吗?你问过他们的妻儿老小吗?”
江云帆本想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想却是惹怒了寨主,只见他怒目而视,拍案而起,怒道:“妻儿老小?你看看四周,哪一个不是被官府逼得家破人亡的可怜人?哪里来的妻儿老小?”
“就说我,本在荆州城中经营酒楼,知府小舅子看上,非要低价买走,我不肯,便污蔑我是强盗,最后不仅酒楼易了主,我一家老小因此遭殃进了大牢,隔天便暴亡狱中,我这才不得不上山落了草!”
“二寨主,本是荆州一带的地主,家中良田千亩,平时乐善好施,大大的好人一个,亦是被那狗知府设计陷害,最后落得个妻离子散!”
“田师爷,本是城中教书先生,只因有个貌美的媳妇……”
“还有你身旁的王二,他儿子不过与知府家总管的儿子打了一架,本来就是儿童间的打闹,正常不过的事,却因此被活活打死!”
“你说说,我们这些人哪里还有妻儿老小?”
寨主越说越激动,眼中布满血丝,额头青筋暴起,好似要噬人一般,而厅中其他人亦是一样,一个个怒瞪着他。
江云帆听得动容,本已准备好的劝降之话哪还说得出口。
寨主雷震发泄过后,情绪似乎稍稍平复,冷冷看着江云帆,道:“现在你说一说吧,你要怎么助我退敌?”
江云帆心中苦涩万分,迎着那一道道充满恨意和绝望的目光,艰难地开口:“在下……本意确是来劝降的。然则,听闻诸位兄弟如此血泪冤屈……”
未等江云帆说完,“劝降”二字如同再次点燃了火药桶!雷震猛地一拍桌子,厉声断喝:“好个巧舌如簧的奸细!先是假意献策,套我等口风,如今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来人!给我拖下去,推出去砍了!”
两旁侍立的彪悍喽啰轰然应诺,如狼似虎般扑上前,就要将江云帆拖出厅外!
“刀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