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帆看着他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棍模样,隐约有些眼熟,心中一动,执起笔来在纸上写下两行字,道:“大叔,我在行走江湖之时遇见一位自称金嘴神算的,他为我算了这么一卦。”
“不对,你这卦不完整啊!看来我那不成才的大师兄功力见消了啊!”本山大叔看着白纸,执笔在纸上添上几字。
“寂寞孤帆逐浪去,黯然倩影随波还,乘风破浪不算迟。”江云帆看得既惊又喜,明眼人都知道最后必然还有一句,他问道:“不知这最后一句是什么?”
“不可说不可说。”本山大叔摇摇头,道:“卦语有言,卦不敢算尽……”
“不可说,不可说。”本山大叔却坚决地摇了摇头,将毛笔搁下,又恢复了那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慢悠悠地重复道,“卦语有言:卦不敢算尽,因天道无常;情不敢置身,恐大梦一场。时机未至,强求不得。”
“唉。”江云帆有些落寞,拜别了忽悠人的本山大叔,带着黄小仙往街那头行去。
雨丝依旧缠绵,青石板路在脚下延伸。街尾处,一扇熟悉的朱红大门在细雨中渐渐清晰。门前左右,两尊石狮踞坐,虽经风雨洗礼,依旧威风凛凛,气势迫人,无声地守护着门楣上的那块巨大匾额。
“百里镖局!”黄小仙抬头,看着匾额上那四个铁画银钩、气势磅礴的大字,由衷地赞叹道,“好气派!好威风!江兄,这就是你家?”
“嗯!”江云帆郑重的点头,道:“走吧。”说着迈开步子,踏上了门前的石阶。
推开厚重的朱漆大门,入眼便是一个极为开阔的青石板铺就的练武场。场子两侧,整齐排列的兵器架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在细雨中闪烁着冷冽的寒光。此刻,场中颇为热闹,一群身着统一短打劲装、镖师打扮的汉子正围成一个圈,吆喝声、叫好声不断。圈子中央,一男一女两人正在交手喂招。
女的十六七上下,手使一把长剑,英姿飒爽,只见她剑招华丽,却显威力不足。反观对面,手使大刀,招式沉稳有力,轻而易举便能抵挡住她的剑招,还抽空子补上几刀,直逼得她狼狈不堪。
“我说大小姐,你出招软绵绵的,像个娘们似的,干脆认输算了!”使刀的汉子出言调笑。
“休想本小姐认输!”女子气愤莫名,手下剑招加了几分力道,不过却显得徒劳无功,眼看着就要被对方将长剑打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朗而熟悉的声音穿透人群的喧闹,清晰地传入少女耳中:
“收剑!长河落日!”
少女几乎是本能地听从,手腕一旋,长剑划出一道圆弧,巧妙地卸开了对方沉重的刀势。
“退后!欲拒还迎!”
少女足尖点地,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退,险险避开了对方紧接而来的横扫。
“挺进!八步赶蝉!刺他右肋!”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少女眼中精光一闪,不退反进,脚下步伐瞬间变得轻灵迅捷,如同踏波而行,整个人化作一道红影,闪电般欺近对手中门!同时,手中长剑如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刺向那虬髯汉子因挥刀而暴露出的右肋空档!这一下变招快如鬼魅,角度刁钻至极!
“哎哟!”那汉子万万没料到大小姐能突然使出如此精妙迅疾的反击,再想回刀格挡已然不及!只听“铛”的一声脆响,他只觉得肋下一凉,接着手腕一震,那柄沉重的厚背大环刀竟被对方顺势一绞一带,直接脱手飞了出去,远远地砸落在青石板上!
“这他妈是谁啊?不知观棋不语真君子吗?”
众镖师群情激奋,正想着教训那搅局之人,场上的少女却是先了一步,撂下长剑,推开众人,对着江云帆扑了过去,像一只小猴子般挂在他脖子上。
“哥哥。”
女子正是百里镖局总镖头万里前程的爱女万里飘雪,她好不容易得见思念多时的哥哥,抱着他不肯放手。
“原来是云帆小弟啊。”周围众镖师看清他的面目后,便一哄而散,留出时间给这对兄妹。
不知过了多时,一把女声打破了那份温馨。
“羞不羞,都大姑娘了!”
万里飘雪嘤咛一下松开双手,脸上挂满红霞,跺脚道:“娘!”
只见一位身着素雅锦袍、气质温婉雍容的中年美妇正从回廊下款步走来。她虽已不再年轻,但眉目如画,风韵犹存,正是万里前程的夫人,江云帆的婶娘——江似锦。
江云帆立刻收敛笑容,整理了一下被妹妹弄皱的衣襟,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对着妇人深深一揖:“婶。”
江似锦走到近前,目光落在江云帆身上,脸上那原本带着的笑意渐渐敛去,换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语气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终于……舍得回来了?”
万里飘雪见母亲要责备哥哥,立刻不依了,护在江云帆身前,拉着母亲的衣袖摇晃,撅着嘴撒娇道:“娘!云帆哥哥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您就别数落他了嘛!。”
“好好好,有了哥哥就忘了娘亲!”江似锦看着女儿娇憨的模样,眼中的寒霜瞬间融化,她伸手点了点女儿的额头,随即转向江云帆,语气缓和了许多,“都别在这儿淋雨了,进屋里说话吧。”她招呼着江云帆和他身后的黄小仙一同进入前方宽敞明亮的大堂。
江云帆的目光在大堂内扫视一圈,不见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便问道:“婶娘,叔呢?”
江似锦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你叔出镖去了,你此次回来可要多住上些时日,他十日八日便能返回。”
江云帆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随即轻轻摇头,语气带着歉意:“怕不能了,我身负师门任务,我此次回来,拜祭过父亲便要上路。”
江似锦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她不仅是镖局夫人,本身也是武功高强的江湖儿女,眼力非同一般。方才在院中光线稍暗未能细看,此刻在明亮的堂内,她清晰地看到江云帆印堂之间隐隐缠绕着一缕驱之不散的黑气,眉宇间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一股强烈的担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她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江云帆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云帆,你老实告诉婶娘,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江云帆心中微微一凛,脸上却绽开一个安抚的、轻松的笑容:“放心,区区小恙,有什么是我师门解决不了的。”
“也对,青城派玄门正宗,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平日里江云帆与家里偶有书信往来,江似锦自然得知他已拜入青城门下。
安抚好婶娘的情绪,江云帆便在百里镖局住了下来。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与镖局里那些相熟的镖师们打打闹闹,切磋武艺,谈论着江湖上的新鲜事。
当然,更多的时间,他留给了妹妹万里飘雪。陪她在练武场上喂招,一招一式地指点她剑法中的不足;陪她在花厅里安静地下棋,听她叽叽喳喳说着镖局里、镇子上的趣事;更会在傍晚时分,坐在廊下,给她讲述自己行走江湖时遇到的奇闻异事、风土人情。万里飘雪总是听得眼睛发亮,缠着他问东问西,清脆的笑声常常洒满庭院。
日子就在这平淡而温馨的陪伴中,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悄然流淌过去。细雨依旧未停,仿佛在为这短暂的团聚时光笼上一层温柔的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