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李牧羊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道,“对啊,你没听错,我是交待世侄,明日卸他那批货入库,没错啊。可你的货,我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还在船上好好待着呢!”
阿莱彻底懵了,急道:“难道除了那五船货,你们还有别的货不成?”
李牧羊摇摇头,伸出五根手指:“就那五船,贤侄四船,你的一船。”
“什么?!我……我的一船?!”阿莱先是一愣,随即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怒火直冲头顶!接下来他的举动,让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只见这位暹罗商界巨贾、体态臃肿的阿莱先生,竟像个市井泼妇般,“噗通”一声滑坐到地上,镶着红宝石的腰带扣在青砖地上刮出刺耳声响,他拍着大腿嚎啕起来,涕泪横流:“天杀的啊!我的五船货啊!白花花的银子啊!怎么就变成一船了?!”
“咱不能这样啊!不能过河拆桥啊!”
“做人要讲诚信啊!不能出尔反尔啊!老天爷开开眼吧……”
他哭天抢地,捶胸顿足,涕泗交流,哪里还有半分大商贾的体面与尊严。
几人对他的激烈反应有所预料,却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般撒泼打滚、不顾形象的场面。李牧羊实在看不过眼,示意冯生广和王小虎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坐好,叹气道:“阿莱先生,起来说话,万事好商量嘛!”
听到“好商量”三字,阿莱立刻止住了嚎哭,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紧紧抓住李牧羊的袖子,急切道:“好商量!这可是您说的!可不能反悔忽悠我!”
于是,一场艰苦的拉锯谈判正式上演。
阿莱一方咬定:“明明事先说好五船货都销给我,白纸黑字写着‘货物出于阿莱’,价格明细俱全!怎能临时变卦给了别人?”
李牧羊一方则咬死:“我们从未承诺五船货都给你!书信只写明了‘货物出于阿莱’时的价格条款,这是为防止日后价格纠纷,可没说全数卖你!我们诚信经营,童叟无欺,按议定价格出货,何错之有?”
一方指责对方:“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无赖行径!”
一方反驳对方:“强买强卖!欺行霸市!恶人先告状!”
……
双方唇枪舌剑,唾沫横飞,争得面红耳赤,喉咙嘶哑。方才饮下的酒水仿佛都化作了攻击对方的弹药。最终,在双方都筋疲力尽、口干舌燥之际,终于达成了一个彼此勉强都能接受的结果:阿莱三船,冯生广两船。
“好!阿莱先生果然爽快!来,为你我此番合作愉快,干杯!”李牧羊率先举起酒杯,红光满面。
阿莱早已感觉不到酒的苦涩,喉咙肿痛得如同火烧。他麻木地举起杯,烈酒入喉,只剩下火辣辣的刺痛。一杯饮尽,他再无心思停留,匆匆告辞而去。
几人送至门口,只听门外立刻传来也母哥杀猪般的惨叫声和斥骂:
“啊——!”
“看你出的馊主意!害老子赔了夫人又折兵!踢死你个废物!”
“啊——!主人饶命!饶命啊!”
拳打脚踢声与哭嚎求饶声渐渐远去。
厅内几人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阿莱这番偷鸡不成蚀把米,也只能拿可怜的也母哥出气了。他并非不想报复,而是深知冯生广的底细。
别看这位“大只广”平日里笑口常开、豪爽义气,当年初来乍到成立商行时,遭遇本地商家联合抵制,甚至动用下作手段。结果呢?那些带头闹事的,不是莫名其妙沉尸海底,就是横尸街头,手段狠辣利落,吓得暹罗商界再无人敢轻易招惹这位来自天朝上国的“笑面虎”。深谙“和气生财”之道的阿莱,自然更不敢轻举妄动。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紧锣密鼓的货物交接、卸船、清点入库。这些繁琐的专业事务,自然交由经验丰富的高得全权负责。王小虎和李玉翠则难得清闲下来,开始在暹罗王城阿育陀耶及周边四处游玩,尽情领略这异国他乡的独特风情。
“玉翠,你可知你二叔这些天神神秘秘的,整天不见人影,忙些什么呢?”一日游玩归来,王小虎随口问道。
李玉翠撇撇嘴:“谁知道他!整天早出晚归,鬼鬼祟祟的。”
王小虎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昨夜我见他与大只广在后院角落里嘀嘀咕咕,不知商量些什么,后来两人换了身便服就溜出去了,半夜都没见回来。该不会是……去哪个小酒馆找暹罗小姐姐‘深入交流’了吧?”
“啊呸!”李玉翠顿时羞红了脸,啐道,“为老不尊!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哎哎哎!”王小虎连忙叫屈,“别一竹竿打翻一船人啊!我可是出了名的用情专一……咳咳……”话未说完,自己先咳嗽起来。
“呸!”李玉翠飞给他一个白眼,脸颊更红了,“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油嘴滑舌!”
一对欢喜冤家斗着嘴,打打闹闹,在这异国的暖阳椰风下,日子倒也过得惬意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