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气氛,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悲壮的怒火暂时冲散。尽管饥饿依旧,恐惧仍在,但一种与城共存亡的决绝信念,如同微弱的火苗,在每个人心中重新点燃。
与此同时,在北门。联军显然察觉到了守军士气可能低落,派出了数百人的精锐步卒,在盾牌和弓弩的掩护下,扛着简易的云梯,发动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他们想看看,这座城是不是已经快熟了。
城头的守军刚刚被赵天佑的演讲激起一丝血性,看到敌军上来,眼睛都红了。但缺乏统一指挥,反击显得有些混乱,箭矢稀疏,滚木礌石砸下去,效果不佳。敌军很快冲到了护城河边,开始架设云梯。
“慌什么!”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城楼响起。狗娃推着铁心的轮椅,出现在了垛口后方。铁心面容枯槁,深陷的眼窝在阴影中如同两个黑洞,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像鹰隼。他仅仅扫了一眼城下的态势,便连续发出指令,声音不高,却清晰冰冷:
“左侧第三弩台,瞄准敌军盾阵缝隙,射他们持梯的手!”
“右翼刀牌手预备,敌人攀至一半时,用叉竿推梯,不要等他们上墙!”
“火油准备!听我号令,浇下去后立刻火箭引燃,不要浪费!”
“后备队上墙,填补空缺,弓箭手交替射击,保持箭雨不绝!”
他的指令精准、简洁、狠辣,仿佛一架冰冷的战争机器。守军将士对铁心有着近乎本能的信任,立刻依令行事。原本混乱的防守瞬间变得有条不紊。弩箭精准地射翻了几个扛梯的敌兵,云梯被叉竿推得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有敌兵爬上来,立刻被严阵以待的刀牌手砍翻。一波滚烫的火油浇下,紧接着火箭射落,城下顿时燃起一片火海,传来凄厉的惨嚎。
联军的试探进攻,在铁心冷静得近乎残酷的指挥下,很快被粉碎,丢下几十具尸体,狼狈退去。城头上爆发出短暂的欢呼,守军看向那个轮椅上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依赖。只要铁心大师还在,这城,就还能守!
城内的医馆,早已不堪重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脓腥和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每一寸空地都躺满了伤兵,痛苦的呻吟声、昏迷中的呓语声、以及白芷和助手们急促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白芷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窝深陷,嘴唇因缺水而干裂起皮。她的双手因为长时间浸泡在药水和血水中,变得红肿粗糙,但每一个包扎、每一次施针的动作,却依旧稳定而迅速。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合眼了,体力早已透支,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白先生!三号床的伤兵又呕血了!”
“白大夫!金疮药快没了!”
“先生,这个弟兄的腿……怕是保不住了……”
各种紧急的情况接踵而至。白芷像陀螺一样旋转着,查看伤情,指挥学徒煎药,亲自为重伤者施针止血,甚至还要安抚情绪崩溃的伤员。她的身体摇摇欲坠,有几次几乎要晕倒,却总是强行稳住,用冰冷的水拍拍脸,又投入到下一个伤者身边。
狗娃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原本还有些稚气的脸上,如今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默不作声地帮着递剪刀、换纱布、按住因疼痛而挣扎的伤员。他看着白芷疲惫到极点的背影,看着她明明自己都快撑不住了,却还在拼命从死神手里抢人,他的眼神,从最初的心疼和慌乱,渐渐变得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越来越坚定的光芒。他看到了绝望,但也看到了像白先生这样的人,在绝望中是如何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他不再只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孩子,他暗暗握紧了拳头,他要成为像白先生、像铁心大师、像天佑哥那样,能够守护别人的人。
蓉州城,在血与火的煎熬中,在饥饿与恐惧的折磨下,正凭借着最后的一丝信念,苦苦支撑。这信念,来自于城头的誓言,来自于轮椅上的运筹,也来自于医馆里那双疲惫却永不放弃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