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穿长衫的“医官”走后,营里的气氛更加压抑。官差们巡查的次数变多了,眼神也更加凶狠,竹竿捅草棚的力道大得吓人。
白芷蹲在东棚角落,守着那个昏迷的少年。她摸了摸少年的额头——依旧滚烫,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些。少年袖中滑出的四海商行货牌,此刻正紧紧攥在赵天佑手中。
“黄连三钱,金银花二钱…”白芷喃喃自语,手指在泥地上划着药方。她的药箱已经见底,只剩下几包干姜和柴胡,还有一小袋珍贵的“紫髓藓”。
狗娃挨着她坐着,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忽然,西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娘!你醒醒啊!”
白芷猛地起身。只见不远处一个草棚里,有个十来岁的男孩正扑在一具尸体上痛哭。那是个中年妇人,脸色青紫,嘴角还淌着黑血。
“又死一个!”年轻官差嚷嚷着跑过来,竹竿就要去捅尸体。
“住手!”白芷冲过去拦住他,“人刚断气,还有救!”
官差嗤笑:“救?阎王爷要的人,你抢得回来?”他竹竿一挑,就要把尸体拖出来。
白芷死死按住竹竿:“让我试试!用银针放血,或许…”
“滚开!”官差一脚踹向她小腿。白芷踉跄着摔倒,药箱散开,药材撒了一地。
狗娃吓得哭起来。赵天佑冲过来扶起白芷,陆轻尘则挡在官差面前:“你凭什么打人!”
“就凭这儿老子说了算!”官差举竹竿要打,却被铁心一把抓住。
铁心不说话,只冷冷盯着官差。官差被他看得发毛,嘴上却硬:“咋?想造反?”
这时络腮胡官差闻声赶来:“闹什么闹!”他瞥见地上的药材,眼睛一眯,“哟,还藏私药?”
白芷突然跪坐起来,抓起一把混着泥土的“紫髓藓”:“这不是私药!这是救命的药!你们看看这些人!”她指向周围草棚里那些绝望的脸,“他们还没死!还能救!”
络腮胡冷笑:“救?拿什么救?府衙都不管了,你充什么菩萨?”
“就凭我是医师!”白芷声音发抖,却异常清晰,“就凭我师傅教过我,医者父母心!”
她忽然转向那个痛哭的男孩:“你娘什么时候病的?”
男孩抽噎着:“三、三天前…先是发烧,然后咳血…”
“身上起红斑了吗?”
“起了…先是胳膊,现在全身都是…”
白芷快速扒开妇人衣袖——果然,暗红色的斑块已经连成片。她眼神一凛:“还有救!毒还没完全入心脉!”
她从药箱底层摸出个小布包——那是她最后的三根银针。针尖在衣袖上擦了擦,直接刺入妇人肘窝的曲池穴。轻轻捻转,黑血顺着针孔渗出。
“你干什么!”络腮胡要阻拦,被铁心侧身挡住。
周围草棚的人渐渐围过来,窃窃私语。
“她在放血…”
“能行吗?”
“官差老爷要发火了…”
白芷全神贯注,第二针刺入人中穴。妇人身体猛地一颤!
“娘!”男孩惊呼。
第三针,百会穴。针尖刚入,妇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喷出一口黑血!
“活了!活了!”有人惊呼。
络腮胡脸色变了:“瞎猫碰上死耗子!”
但白芷已经起身,快步走向另一个草棚。那里有个老汉正抽搐,嘴角吐白沫。
“惊厥了!”她喊道,“轻尘,帮我按着他!狗娃,把我药箱里那包干姜柴胡拿来!”
陆轻尘犹豫一下,还是冲过去按住老汉。狗娃哆嗦着翻找药箱。
白芷将干姜柴胡塞进老汉舌下,又用银针刺其十宣穴放血。老汉渐渐停止抽搐,呼吸平稳下来。
围观的病人越来越多,眼神里重新燃起希望。
“姑娘!给我家孩子看看吧!”
“先看我家!我爹快不行了!”
白芷额头冒汗,声音却镇定:“一个个来!发热的排左边,咳血的排右边!狗娃,去烧热水!轻尘,找些干净布来!”
狗娃立刻跑去生火。陆轻尘撕下自己衣襟当绷带。赵天佑默默维持秩序,铁心和墨言警惕地盯着官差。
络腮胡脸色铁青,却一时不知如何阻拦。年轻官差凑过来:“头儿,这…”
“让她闹!”络腮胡咬牙,“看她能救几个!”
白芷已经忙开了。她用药箱里最后一点药材,配出简单的退热散。没有药杵,就用石头捣碎;没有药罐,就用破碗熬药。她让狗娃给每个发热的人喂一勺药汤,又教轻尘用温水给病人擦身降温。
奇迹般地,几个重症病人的热度真的退了些。那个咳血的少年醒了,虽然虚弱,却能喝下米汤了。抽搐的老汉也缓过来了,拉着白芷的手直道谢。
希望像火星,在死寂的营地里悄然蔓延。有人主动帮忙烧水,有人分享藏着的米粒,甚至有个老妇人掏出个护身符塞给白芷:“姑娘,菩萨保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