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一夜未眠,眼角带着疲惫的细纹。她小心地给那个叫小豆子的女孩喂了最后一勺药汤,孩子的咳嗽稍微平缓了些,但脸上的红斑依旧刺目。
“姐姐…”狗娃蜷在草堆里,小声问,“我们能出去吗?”
白芷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扫过营区——官差们已经开始“巡查”,四个穿着皂隶服的人推着板车,挨个草棚检查。他们用布蒙着口鼻,手里拿着长竹竿,看见不动弹的人就用竹竿捅一捅。
“这个没了!”一个年轻官差喊道,竹竿指着一个草棚里的老者。老者仰面躺着,眼睛睁着,嘴角凝着黑血。
两个官差上前,一个抬脚一个抬手,把尸体扔上板车。尸体撞在车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轻点!”旁边草棚里有个妇人哭喊,“那是我爹…”
年轻官差嗤笑:“都烂透了,还讲究啥?”他踢了踢板车轱辘,“赶紧的,下一棚!”
赵天佑扶着竹篱笆站起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锐利。他拦住一个路过的小吏——那人穿着皱巴巴的官服,正在登记名册。
“这位差爷,”赵天佑尽量让声音显得恭谨,“打听个事儿。城西的四海商行分号,您可知现在谁在管事?或者…有没有个叫周福海的掌柜消息?”
小吏头也不抬,毛笔在名册上划拉:“四海?早封了!人都死绝了!”他瞥了眼赵天佑,“你问这干啥?”
“我是商行旧人,”赵天佑塞过去一小块碎银,“逃难回来,想寻个活路。”
小吏掂了掂银子,语气稍缓:“周福海?没听过。城西那片瘟得最厉害,衙门早贴封条了。”他压低声音,“劝你别去,那边乱葬岗都堆不下了!”
赵天佑的心沉了下去。他退到一旁,看着官差们继续“巡查”。他们不像在治病救人,倒像在清理垃圾——发现尸体就拖走,遇到呻吟的就踢一脚草棚呵斥“闭嘴”,看见想爬出来的就用竹竿打回去。
陆轻尘凑过来,脸色发白:“天佑兄,这地方…根本就是等死啊!”
正说着,板车推过一个草棚。棚里突然冲出个汉子,扑通跪下拉住官差的裤腿:“官爷!我娘还没断气!求你们给点药…”
络腮胡官差——就是昨天押他们进来的那个——一脚踹开汉子:“药?老子都没有!”他指着板车上的一具女尸,“这你娘?早硬了!滚回去!”
汉子哭喊着扑向板车,被年轻官差一竹竿抽在背上:“找死啊?瘟鬼!”
铁心默默看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墨言不知何时挪到了篱笆边,正透过缝隙观察外面的街道。
突然,营门开了。里正摇着蒲扇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拎食桶的杂役。粥的馊味顿时弥漫开来。
“开饭!”里正喊了一嗓子,杂役开始分粥——每人半碗稀得照见人影的米汤。
狗娃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白芷把自己碗里的米粒拨给他,抬头问里正:“大人,营里可还有药材?哪怕干姜柴胡也好…”
里正蒲扇一摆:“药材?早用完了!”他眯眼打量白芷,“你说你会治病?正好,东棚有个发热的,你去瞧瞧。”
白芷立刻起身:“带路。”
东棚最角落里,躺着个少年。他浑身滚烫,呼吸急促,脖子上已经浮现红斑。白芷搭脉,眉头越皱越紧——这症状,和赵天佑当初几乎一样,但来得更急更猛。
“需要黄连、金银花…”她快速说道,“还得有干净的布和水!”
里正嗤笑:“说得轻巧!现在一棵黄连比金叶子还贵!”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你若真能治,我倒知道哪儿弄药。”
白芷抬眼:“哪儿?”
里正蒲扇往西一指:“城西有家药铺,掌柜前几日瘟死了,铺子还封着…”他话未说完,络腮胡官差急匆匆跑来,在里正耳边低语几句。
里正脸色一变,蒲扇也不摇了:“当真?他怎会来这儿?”他匆匆往外走,又回头瞪了白芷一眼,“你老实待着!”
白芷望着里正背影,心下疑惑。她俯身继续查看少年病情,却发现他袖中滑出个小木牌——四海商行的货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