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艰难地跋涉了一天。黄昏时分,他们被迫靠近了一个巨大的、自发形成的流民聚集地。这里原本可能是一片开阔的河滩地,此刻却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成千上万的逃难者,如同一个巨大而混乱的蜂巢。
空气中混杂着汗臭、尿臊、伤口腐烂的恶臭和燃烧劣质柴火产生的刺鼻烟雾。哭声、争吵声、寻找失散亲人的呼喊声、痛苦的呻吟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持续不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背景噪音。
他们找不到任何可以单独避开的角落,只能小心翼翼地融入这片绝望的海洋,在一个相对边缘、靠近枯水河床的地方勉强找到一小块空地落脚。
铁心和墨言立刻开始用捡来的树枝和破布搭建一个极其简陋的、只能勉强挡风的遮蔽所。陆轻尘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注意着任何可疑的动静。赵天佑和他的护卫紧张地守着那点可怜的行李和马匹——马已经瘦了不少,眼神惊恐,在这人群里格外显眼。
白芷放下自己的小包裹,目光却无法从周围的惨状上移开。仅仅是他们附近,就有好几个奄奄一息的病人。一个老人抱着一个发高烧、不停抽搐的孩子,无助地哀嚎;一个年轻男子的腿上有一道可怕的伤口,已经化脓发黑,发出难闻的气味;还有一个妇人脸色蜡黄,呕吐出黄绿色的胆汁……
医者的本能让她无法视而不见。她深吸一口气,对铁心道:“我去看看能不能帮点忙。”
铁心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眉头紧锁,低声道:“小心点。别暴露我们有药材,也别离我们太远。”
白芷点点头。她走到那个抱着孩子的老人面前,蹲下身,轻声询问情况。老人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哀求着。
白芷检查了孩子,是高热惊厥,需要退热和镇静。但她手头的药材极其有限,只有一些最基础的、随身携带的草药粉。她拿出一点点清热解毒的粉末,想办法喂给孩子,又撕下自己衣襟上相对干净的布条,用水囊里所剩无几的清水浸湿,敷在孩子额头。
接着,她又去看那个腿伤溃烂的男子。伤口感染严重,必须清创,否则性命难保。但她没有刀,没有酒,没有足够的干净水和纱布。她只能再次拿出一点消炎止血的药粉,撒在伤口上,用男子自己破烂的衣服稍微包扎一下,并告诫他必须找到干净水清洗,但她也知道,这几乎是奢望。
她尽力了。但面对如此多的病患和如此匮乏的资源,她的努力如同杯水车薪。不断有人看到她似乎懂医术,围拢过来哀求,伸出手想抓住她。白芷被围在中间,看着那一张张绝望痛苦的脸,听着那些撕心裂肺的哀求,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窒息感。
她的善举,在这片绝望的泥沼中,像一点微弱的烛光,虽然温暖,却也不可避免地吸引了黑暗中某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处乱石堆后面,几个蜷缩在一起的男人,一直冷冷地观察着这支新加入的小队伍。
他们的穿着比其他难民稍微“整齐”一点,虽然也脏破,但还能看出原本是短打劲装。他们的眼神不像其他难民那样麻木或绝望,而是带着一种饿狼般的警惕和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