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铭沉默片刻,目光仍停留在北方天际:“小喜子,你说,为何母后反而越来越不理解朕呢?”
母亲说他亲征是不为江山考虑?
可明明他就是为这江山才要亲征的啊。
他还是太子时,母亲明明鼓励他勇敢上战场,打出自己的功绩,别人才不会轻视他这个储君,可如今,他做了皇帝后,母亲反而不准他上战场了?
小喜子连忙道:“陛下,太后娘娘这是关心则乱,她太担忧您龙体,过于激动,一时失言。”
打仗那是多危险的事啊,若有什么闪失,可如何得了?太子还那么小。
小喜子与太后、太傅的想法差不多,也是不大赞成陛下亲征的,这种危险事交给底下的将军们就是了。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打仗本就是这些武官该做的分内之职。
以前陛下上战场上为了立威,立威是为什么?当然是坐稳太子之位,继承社稷,而今他做到了,自然就不必亲自犯险了。
灯笼的光晕在帝王的脸上明明灭灭,映出一张年轻而坚毅的侧脸,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一丝不为人知的沉重。
小喜子等人不敢再出声,静静侍立在侧。
……
又过了一月,南宫铭安排好了京城的一切,他匆忙领兵出征。
崔姮抱着孩子,再次送他离京,夫妻二人依依惜别,崔姮嘱咐他务必平安归来。
暮春的风卷着柳絮,掠过京郊长亭,也掠过崔姮微湿的眼角,怀中稚子似乎感知到离别,伸出小手在空中虚抓着,咿呀作响。
临行前,南宫铭目光望向宫门方向,城楼巍峨,旌旗招展,唯独不见那抹熟悉的明黄仪仗。
昨日,他特意让内侍去慈宁宫禀报出征时辰,那日慈宁宫不欢而散后,母亲再未传唤过他。
他原以为,今日这般重要的时刻……
罢了。
“陛下在等太后吗?”崔姮轻声问。
南宫铭收回目光,唇边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苦笑。
“无妨。”他翻身上马,玄甲在朝阳下泛着冷硬的光。
号角长鸣,大军开始移动。尘土飞扬中,他最后回望一眼宫城。
那座他自幼成长的深宫,此刻在晨光中沉默如山。
崔姮抱着孩子站在原地,直到大军化作天边一道细线,怀中的孩儿忽然啼哭起来,哭声在空旷的郊外格外清晰。
城楼一角,刘太后扶着栏杆,远远望着逐渐消失的军队,她一身素服,未施脂粉,眼角细密的纹路在晨光中无所遁形。
“娘娘既来了,为何不去送送陛下?”老宫女轻声问道。
太后攥紧手中佛珠,目光仍追随着远方那道模糊的玄色身影:“予怕……怕一见了他,就忍不住要拦。”
她想起那日皇帝决绝的背影,想起他说的“您老了,也变了”。
字字如针,扎在心上。
后面细细思来,若非是形势所迫,她的孩子又怎会冒险亲征?
她总以为铭儿做了皇帝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却忘了,做了皇帝,他的责任就更大了。
此刻望着大军远去,她忽然觉得,那个需要她庇护的孩子,真的已经走远了。
风卷起太后霜白的发丝,她久久伫立,直到再也看不见一丝尘烟。
南宫铭策马行在队伍最前方,春风拂面,却带着料峭寒意,他始终没有回头。
既然母亲选择不来相送,那他便也不必留恋。
只是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朝阳越升越高,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玄甲反射着金光,恍若战神临世。
大军浩浩荡荡向北而行,马蹄声震天动地,南宫铭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柔软都压进心底最深处。
前路漫漫,他必须足够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