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姮在虞妙身侧缓缓蹲下,伸手轻轻落在她因压抑悲恸而微微颤抖的肩上。
触手之处,瘦骨嶙峋。
崔姮心中一酸,柔声道:“虞娘子,祖母高寿仙去,乃是顺应天道。你需节哀,保重自己,她老人家在天之灵,才能安心。”
虞妙缓缓转过头,眼中是一片干涸的悲恸,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厉害:“多谢......太子妃殿下关怀。”
崔姮就着这个姿势,目光温柔却仔细地扫过灵堂。
除了妙手医馆几位年长的学徒,跪在两侧的多是年轻女子,她们虽也身着孝服,面带悲容,但眼神中除了哀伤,更有一股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的坚毅与韧劲。
这些便是虞婆婆悉心栽培的医女,是虞婆婆毕生心血的延续。
而此刻,带领她们、支撑这医馆未来的重担,已无声地落在了眼前这个刚刚失去唯一亲人的女子肩上。
这认知让崔姮心头更添一分沉重与怜惜。
她收回目光,又用力握了握虞妙冰凉的指尖,才在宫人的随侍下,随着太子落座。
没坐一会儿,南宫铭公务繁忙,夫妻二人便起身辞别。
出殡那日,天色阴沉,虞妙捧着灵位,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单薄的背影在凄风苦雨中显得异常执拗。
她看着祖母的棺木缓缓落入墓穴,黄土一铲一铲覆盖上去,最终隔开了阴阳两界。
她没有再哭,只是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口中尝到一丝腥甜。
葬礼过后,虞家宅院骤然冷清下来。
虞妙将自己关在房中,一连数日,不言不语,不饮不食。
直到某个午后,一缕微弱的阳光顽强地穿透云层,斜斜地照进屋内,恰好落在墙角那个祖母用了半辈子的旧药箱上。
铜制的锁扣在光线下反射出一点黯淡的光芒。
虞妙空洞的眼神终于动了动,她挣扎着从榻上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药箱边,颤抖着手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祖母常用的银针、脉枕、几本边角翻卷的医书,还有一本厚厚的、字迹娟秀的手札——那是祖母毕生行医的心得。
她拿起那本手札,紧紧抱在怀里,冰封了数日的心口,终于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暖意。
休整,并非遗忘,而是为了积蓄力量。
她知道,窗外那些同样失去了师父的医女们还在等着她,祖母耗尽心血留下的医术需要传承,这间承载了无数悲欢的医馆,还要继续开下去。
她得站起来。
......
坤宁宫内,瑞脑销金,香雾缭绕,却驱不散那股子令人窒息的压抑。
刘皇后端坐在紫檀嵌螺钿凤纹宝座上,指尖轻轻划过翡翠念珠,目光却锐利如刀,一刀刀剐在垂首立在下方的崔姮身上。
“成婚两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皇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地,“若真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就该早些为太子纳妾,开枝散叶才是正理。占着位置,却尽不了本分,是何道理?”
崔姮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怒火与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