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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在旁边偷偷告诉我(2 / 2)

她无所谓进去会遇到什么未知的狂风骤雨,于是他多日来的阴雨连绵终于有了放晴的迹象。

戚磊刚刚做过术前评估,躺在病床上。宋漱华在窗边整理着术后要用的物品,两个人闻声一齐朝门口看过来。

戚礼背后,一个完全笼罩她的身形,阳光落上去都被他冷硬的五官切割,阴影投在眼下,垂在她身上。

微不可见的灰尘在日光中漂浮,空气安静,流淌在几人周围。

护工有三个在里间,见来人不自觉停了手上的事,并拢双腿,手交叠放身前,朝他们的方向恭敬注目。戚礼在数道目光下顿了身体,直觉奇怪,没立刻走进去,下意识转头看向秦明序。

好像从他出现,这间病房的一切他都无比熟悉,包括病人在内,一样掌握在他的手心。戚礼眸光微闪,可明明他之前从没来过。

他深邃的眼睛只盯着她,沉稳,面色不变反握紧了她的手,因为她的主动,原本冷淡的薄唇边勾出一道轻轻的弧线。

他口头上来看望宋漱华,再怎么样病床上的人也是中心,可他的注意力只在戚礼的身上。

谁最重要,不言而喻。

戚磊的目光停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很久很久,秦明序察觉到了,也攥得越来越紧。

宋漱华笑了笑,看到他们相牵的手,心底是很高兴的,只不过也没心力多说什么,没一会儿就被医生叫到外面。戚礼看着那群白大褂泱泱出去,又看看病床上平躺下去阖目休息的戚磊,神色紧张地对他说:“我出去看看。”

她刚要走,秦明序又一下把她拽回来,摸了摸她的脸,安抚道:“不用慌,这场手术的主刀是国内做过最多例LVA的医生,成功率过半的。”

“你怎么知道?”

“我、问过。”秦明序简短答。

戚礼顾不得深究,看他一眼就出去了,进行术前最后一次家属谈话。

秦明序无声走到病床边上,拎了把椅子坐下来,看着戚磊的脸,“我知道你没睡。”

晚上都睡不着现在装什么。他揉了揉鼻根,“我来了,你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戚磊就睁开了眼,看着天花板。

外间医生和母女二人的声音絮絮不清,灌入他的耳朵里,时而陌生。他看着这个年轻人,五官依然很模糊,但身形高大突出,尤其是声音,让他产生了说不清的熟悉感。

和戚礼给他的熟悉感不同。

他不能过于依赖女儿,他在意她的感受,暴露太多无助和脆弱,她会难过。戚磊控制不住暴躁的脾气,控制不住周围一切都在变得陌生,其实他可以把话说得很流利,动作依旧敏捷,所以他若是不绷着脑中那根线,他会在糊涂的时候伤害到他的挚爱和至爱。

护工把他看得太紧了,一天二十四小时他有二十二小时都清醒着,宋漱华睡着的那几个小时里,他也睡不着,他走出过走廊,走到过室外。暗淡的月光下,护工永远跟着他,手臂搭一件外套,随时准备给他披上,或是把他摁在地上。那天凌晨,他快要走出医院,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就是这个年轻人。

他回了头,护工拿着一个手机,正在通话中的屏幕上数字跳动,秦明序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传来,清晰地砸在冰冷的空气里,把迷途的他拽了回去,“走出去,你就见不到你女儿了,她会被我抢走,你这辈子别想再看见她。”

戚磊失神喃喃:“我女儿……”

秦明序像是听到了一样,应酬后疲惫的嗓音多了一丝沙哑:“你女儿,叫戚礼。”

他仰面靠着,华丽的沙发盛不下他一双长腿,此刻松懒搭着。他想到那晚戚礼一张小脸哭得苍白发紧,被风吹得冰凉一副失了魂魄的模样,眉头皱起来,冷哼一声:“我都舍不得让她哭……”

她的眼泪那么多,能把他的心腌苦腌透,伤了那么多回,哪还舍得让她掉眼泪。

戚磊原路返回,他那晚回酒店也闲,擎着手机断断续续催促他回去睡觉,一直念到床上。

这几个月再忙,秦明序也抽得出时间看一眼二老的食谱,有时间和研究团队开线上会,再以社会善心人士的名义给医疗项目拨数笔研发资金。

昔日该领域的论文他看过几篇,不懂的问过专业人士,也问过季之茹,他大概知道手术并不是阿尔茨海默的最佳治疗手段,国际上在该领域的临床研究因为论文造假事件依旧举步维艰,只是戚磊为了家人敢于这么做而已。

戚磊睁着眼睛,睁得很大,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不到一分钟,他突然说:“帮我。”

“什么?”

戚磊看向他,那双渐老的眼睛深处有些无措,终于说出口:“我会、记得你的,如果我从手术室出来没能认出我的妻子和女儿,麻烦请你……在旁边偷偷告诉我。”

“我会信的、”他担心这一点,脑子清楚的时候每夜都在想,万一手术失败了、没有一点改善怎么办,他还要像这样拖累她们吗?他甚至说不出口,他已经尽力了。如果结果不好,至少、别让她们一开始就那么难过。

秦明序看着戚磊,他脸上的笑,总因为无法确认的关系而小心翼翼。

秦明序膝上的拳头微微握紧,没说话,他又出现了那种心悸感,这次让他一时间难以呼吸。

他甚至觉得虚伪,真的有父亲这样对自己的家庭吗?反正他从来没见过。一片如海的父爱,足够淹没一个渺小的、满身戾气的秦明序。

他就是在和这样的父亲去争在戚礼心中的第一顺位。

他闭了闭眼,轻吸一口气,说:“我找了最好的医生,有一半以上的成功率,不会让你出事。”

“你什么都不用考虑,我会告知他们用最好的方案去做,就算手术没有作用,之后不管是电流深刺激还是配合干细胞,我都会把你养到最好的状态。”医学伦理那些,他根本不在乎,只要戚礼别再因为她羸弱的父亲而掉眼泪,就算包下一个研究所,他也做得到。

“我无所谓你记不记得我,反正我不会让你破坏我们的关系。如果你能做到,就尽力记住她,别再让她因为你难过。”

戚磊怔着看他,突然发现他的五官换了模样,渐渐清晰。他的瞳孔轻微收缩,又轻微放大,海马体杏仁核协同着大脑皮层调取模模糊糊的记忆,可惜秦明序很快起身走了出去。

他的回忆被迫中断,失去方向感地移到了墙上微不可见的一颗黑点上。一分钟后,戚礼走过来挡住了那个黑点,坐在他的床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她眼底有一点亮,好像哭过了,又好像没有,她微微笑得很漂亮,女儿秀致的五官被分开辨认了,戚磊觉得陌生和恐慌,但他依然强忍着,笑了一下,反握她的手,对一个眼前的“陌生人”叫:“暮暮”。

秋色已深,外面的梧桐叶快要落尽了,京城的大道上,各人心事狂舞,都是落定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