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苏娘(上)(2 / 2)

“真心!自然是真心!”王掌柜想也不想,拍着胸脯保证,“苏娘要什么,王某绝无二话!”

苏娘笑了,那笑容绽开,宛如夜色里骤然盛放的优昙,妖异而魅惑。她执起一旁小巧的酒壶,斟了一杯酒。那酒液色泽殷红,稠如血蜜,在灯下漾着诡异的光泽。

“既如此,掌柜的,先饮了这杯‘胭脂醉’,助助兴……”

王掌柜接过酒杯,只觉那酒香甜腻醉人,直往脑门里钻。他仰头一饮而尽,一股热流轰然炸开,窜遍四肢百骸,眼前的美人身影开始晃动重叠,愈发显得不真实起来。他痴笑着,脚步虚浮地向前扑去,想要抓住那抹令他神魂颠倒的红色。

就在这时,阁楼内那几盏明亮的烛火,毫无征兆地同时猛地摇曳了一下,光影乱颤。

隐约间,守在外间打着瞌睡的伙计,似乎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极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上好的杭绸被人用蛮力生生撕裂,又夹杂着一声极短促、被什么东西捂住了似的闷哼。

声响很快平息,只剩下苏娘那若有若无、令人骨头发酥的轻哼声,仿佛在哼着什么古老的调子。

三更的梆子声远远传来,阁楼的门依旧紧闭。伙计缩了缩脖子,只当是掌柜的“心想事成”,折腾得久了些,虽觉那“撕绸”声有些古怪,却也不敢多事,裹紧衣服继续打他的盹儿。

翌日天刚蒙蒙亮,负责洒扫的哑巴小伙计阿福,战战兢兢地端着水盆上了阁楼。楼内那股异香还未散尽,只是似乎混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似的味道。

苏娘早已起身,端坐在梳妆台前,执着螺子黛,对着镜子,正细细描画那远山眉。她神情专注,姿态慵懒,仿佛昨夜什么也未曾发生。

阿福不敢抬头,手脚麻利地开始擦拭桌椅。忽然,他的脚尖碰倒了梳妆台下一个东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低头一看,是半枚质地温润的翡翠扳指。他认得,昨天王掌柜手上,就戴着这么个扳指。

他蹲下身拾起,扳指内侧,清晰地刻着一个“王”字。指尖触及扳指边缘,却感到一阵粘腻冰凉,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仔细一看,那扳指断裂的茬口和边缘,竟沾染着些许暗红色的、早已凝固的污渍!

阿福的心猛地一沉,骇然抬头,正对上镜中苏娘的目光。

不知何时,苏娘已停止了描眉,正透过镜子,静静地看着他。铜镜光滑的镜面上,映出她完美无瑕的侧脸,可就在阿福抬眼的瞬间,那镜中的影像似乎极快地晃动了一下,苏娘鬓边乌黑的发丝旁,竟隐约掠过一团模糊的、毛茸茸的白影,形状……像极了某种野兽蓬松的尾巴!

阿福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那半枚扳指差点掉落。他再定睛看时,镜中只有苏娘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和她唇角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她指尖刚蘸的胭脂,膏体润泽,那红色,鲜艳得刺眼,仿佛刚刚饱饮过温热的鲜血。

“收拾干净了,就下去吧。”她声音依旧柔媚,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仿佛腊月的寒风。

阿福连滚爬爬下了楼,手心紧紧攥着那半枚沾着暗红污渍的玉扳指,如同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浑身冰凉。而阁楼上,对镜理红妆的苏娘,望着镜中自己毫无瑕疵、甚至比昨日更添几分莹润光泽的容颜,满意地眯起了眼,那神态,竟像极了刚刚饱餐一顿、正在舔舐爪牙的雪狐。

“王掌柜的‘真心’奉上了,苏娘的颜色也更艳了。只不知这金陵城的富贵爷们,还有几颗热腾腾的心,够她吃到几时?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