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说书人没有去动那杯茶。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在倾听窗外并不存在的潮声。
“血肉既已发芽，那怨毒滋养出的果实，便是毁灭。”
上回说到，沈府之内，已无人声，唯有死寂与湿气。
沈玉书彻底不再踏出房门。他的卧房终日门窗紧闭，内部水汽氤氲，墙壁、家具上都覆盖着一层滑腻的黏液，散发出浓烈的鱼腥与腐烂海藻混合的恶臭。他已无法直立行走，下半身萎缩粘连，覆盖着密集的、幽蓝色泽的坚硬鳞片，形态愈发接近某种水生怪物。只有从腰部以上，还依稀保留着人类的轮廓，但那双碧蓝的眸子，已完全失去了人性，只剩下冰冷的兽性与一种深不见底的痛苦。
他不再需要床榻，而是终日浸泡在房中那几个巨大的水缸里。只有将头埋入水中，他喉咙里才能发出舒适的、类似鱼儿吐泡的“咕噜”声。偶尔，他会用那变得尖长、指缝间生出完整蹼膜的手，疯狂抓挠自己的胸口，那里鳞片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搏动、在生长，带来钻心的奇痒与剧痛。
沈万金早已悔恨交加，恐惧吞噬了他的心智。他试图请和尚道士前来驱邪，但所有踏入沈府之人，不是莫名失心疯，便是回去后浑身长出鱼鳞状水泡，在极度痛苦中溃烂而死。那剩余的两颗“玄阴续命丹”，被他视为灾祸之源，藏匿之处却总是莫名渗出冰冷的海水，玉丹盒上凝结的盐霜厚如坚冰。
而府中下人的死亡，并未停止，且死状愈发恐怖。
一个负责送饭的丫鬟，被发现时整个人被塞进了沈玉房屋外走廊的花瓶里，那花瓶口窄腹大，不知她是如何被“装”进去的，浑身骨骼尽碎，皮肤被花瓶内壁摩擦得血肉模糊，如同一条被剥了皮的鱼。
一名护院，深夜巡夜时，被发现吊死在院中老槐树的最高枝杈上，但诡异的是，他的双脚离地三丈，脖子上缠绕的并非绳索，而是密密麻麻、沾着黏液的水草，他的舌头伸得老长，眼珠暴突，瞳孔也是骇人的碧蓝色。
每一个死者，身上都带着浓郁的海水气息，以及……几片幽蓝色的鳞片。
泉川镇人心惶惶，沈府被视作绝对的禁地，连飞鸟都不愿从其上空掠过。
这一夜，暴雨倾盆，电闪雷鸣，仿佛天穹都要被撕裂。
沈万金独自蜷缩在祠堂里，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瑟瑟发抖。烛火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映得牌位上的名字都扭曲起来。
突然，祠堂角落那口用于防火的太平缸里，水面无风自动，剧烈地翻滚起来，浑浊的水中，缓缓浮起一团纠缠的、湿漉漉的银白色长发——与那死去的鲛人一般无二！
沈万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想要逃出祠堂，却发现大门不知何时已被从外面锁死。他拼命拍打门板，嘶声呼救，雷声淹没了他的声音。
那团头发如同有生命般，从水缸中蔓延而出，沿着地面，如同滑腻的水蛇，迅速缠上了他的脚踝。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刺骨的力量，将他拖向水缸。
“不！放过我！我知错了！我把丹药还给你！都还给你！”沈万金绝望地哭嚎。
但回应他的，只有水中传来的、一声低沉而怨毒的冷笑，那声音，分明是女子的声音！
他的头被强行按入那口小小的太平缸中。缸内的水仿佛变成了胶质，沉重而冰冷，带着无尽的怨恨，涌入他的口鼻耳窍。他剧烈地挣扎，指甲在缸壁上抠出深深的血痕，但无济于事。在意识彻底湮灭前，他最后看到的，是水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因窒息而扭曲发紫的脸，以及……倒影中，他身后站着一个模糊的、腹部破裂、流淌着幽蓝光芒的鲛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