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提起酒壶,将那空杯徐徐注满。茶水入杯,竟漾开圈圈奇异的银白光晕,如同月下泽波。他凝视杯中光影,沙哑声线似也染上水汽,愈发朦胧。
“上回说到,书生崔明远夜宿听涛小筑,得遇那怀抱锦鲤的苏九娘。异香萦绕,软语温存,看似一段旖旎仙缘。然,温柔乡里藏杀机,芙蓉帐底卧妖魔。那九娘,当真只是泽畔隐居的寻常女子么?”
他指尖掠过杯沿,银白光晕应声而碎。
“今夜,便瞧瞧这‘仙缘’背后,是何等样的森然獠牙!”
……
崔明远自那夜沐浴后,便觉周身舒泰,神思清明更胜往日,连带着看那苏九娘,也愈发觉得她风姿绝世,不类凡俗。九娘待他亦是温存,白日里陪他临窗观泽,论诗品画,言语间常流露出对尘世功名的淡泊,对山水闲趣的向往。她那清冷眉目,偶尔因崔明远的某句妙语而舒展,便如冰河解冻,春水初生,勾得崔明远心旌摇曳,难以自持。
三日过去,崔明远绝口不提赶考之事。那“听涛小筑”仿佛成了世外桃源,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渡口?前程?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是夜,九娘于水榭设下小宴。月色溶溶,洒在粼粼泽面,与榭中明珠灯辉交织,如梦似幻。桌上菜肴依旧精致,多以泽中鲜物烹制,佐以九娘自酿的“百花醴”。那酒液呈琥珀色,入口甘醇,后劲却绵长霸道。
几杯下肚,崔明远便觉目眩神迷,看那九娘在月下,衣袂飘飘,恍若洛神临世。她怀中那尾银鳞锦鲤,今夜似也格外活跃,在旁侧青瓷大缸中不时摆尾,鳞光流转,与月华交相辉映。
“崔郎,”九娘执壶,又为他斟满一杯,眼波比杯中酒更醉人,“你看这泽中月色,可能留住你匆匆步履?”
崔明远心神俱醉,握住她微凉的柔荑,脱口道:“若能常伴九娘左右,便是神仙也不愿做!”
九娘轻笑,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却轻轻抚过缸中锦鲤的背鳍。那鱼受抚,竟发出极细微的、如同珠玉相叩的清音。“崔郎可知,妾身非是凡人。”
崔明远醉眼迷离:“九娘自是仙子临凡。”
“非也。”九娘摇头,眸光陡然变得幽深,隐隐泛起一层淡金异彩,“妾身乃这云梦泽中一尾锦鲤,修行五百载,方得脱去鳞甲,化为此形。”她话音轻柔,却如惊雷炸响在崔明远耳畔!
他悚然一惊,酒意瞬间去了大半,猛地想抽回手,却发现九娘那看似纤弱的手指,竟如铁箍般纹丝不动!他低头看去,只见她指尖不知何时已泛起一层细密晶莹的鳞片纹路,在月光下闪着非人的光泽!
“你……你是妖?!”崔明远嗓音发颤,浑身冰凉。
“妖?”九娘唇角勾起一抹冷峭,“在尔等凡人眼中,或许是罢。”她凑近几分,吐息带着水底寒兰的幽冷,“崔郎,妾身恋你文气清俊,风骨不凡,欲与你结一场永世良缘,你可愿意?”
“永世……良缘?”
“正是。”九娘指向那尾银鳞锦鲤,“此乃妾身本体元丹所寄。你若心甘情愿,将一缕魂魄寄托于此,便可褪去凡胎,化为‘玉奴’,与妾身同参大道,共享长生。自此,容颜永驻,逍遥泽国,再不闻世间疾苦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