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猫妖(上)(1 / 2)

说书人今日手里摩挲着一块光滑的鹅卵石,声音不高,却像那石头滚过粗粝的砂地,带着一种磨人的沙哑。

“诸位,今儿不说那索命的厉鬼,也不谈那盘剥的血妖,咱们说个……看似‘你情我愿’的买卖。”他抬起眼皮,昏黄的光在他深刻的皱纹里流淌,眼神幽幽,“这世上的便宜,尤其是那凭空掉下来的好运,背后啊,往往都标着价码,只是当时你看不见,或者……不愿去看。”

他顿了顿,将鹅卵石投入碗中,“咚”一声闷响,溅起几点水花。

青石镇依山傍水,本是处宁静地界。镇东头有间歪斜的茅屋,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混着草梗的黄土坯。这便是书生沈青书的家。

沈青书年近三十,仍是个白衣秀才,功名止步于此,再难寸进。家徒四壁,除了满架翻得起了毛边的旧书,便只剩下一张吱呀作响的木床和一张摇晃的书案。日子清苦,常要靠妻子婉娘接些缝补刺绣的活计,才能勉强糊口。

婉娘原是镇上塾师的女儿,识文断字,性情温婉。当年不顾家中反对,嫁了沈青书这穷秀才,这些年下来,不曾有过半句怨言。她总说:“夫君腹有诗书,终非池中之物,眼下清贫些,不算什么。”

这日午后,阳光暖融融的。沈青书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读书,婉娘就坐在一旁的小凳上,就着天光,细细地绣着一方帕子,上面是并蒂莲的图样。她的手巧,绣出的花儿仿佛都带着活气。

“娘子,歇歇眼睛吧。”沈青书放下书卷,看向婉娘,眼中带着歉疚和柔情,“这般耗神,我……”

婉娘抬起头,莞尔一笑,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不妨事的。张员外家小姐出嫁,要绣一对鸳鸯枕套,工期紧些,但酬劳也丰厚。等换了钱,给你割半斤肉,再打一壶酒,你好好补补身子。”

沈青书心中酸涩,走过去,拿起蒲扇,轻轻为婉娘扇着风:“委屈你了。”

“夫妻本是一体,何谈委屈?”婉娘笑容温煦,如同这午后的阳光,“我只盼夫君身体康健,他日若能高中,自是最好;若不能,我们这般相守,也是好的。”

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斑驳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虽衣衫简朴,却自有一股恬淡安然的气韵。

然而,米缸终究是要见底的。眼见科举之期将近,盘缠尚无着落,沈青书心中焦急。这日,他想起镇上山民曾说,后山深处有些罕见草药,若能采到,或可卖与镇上的药铺,换些银钱。

翌日清晨,沈青书便背着竹篓上了山。山路崎岖,林木幽深。他不懂药理,只凭着山民粗略的描述,在草丛石缝间艰难寻觅,半日下来,收获寥寥,只采到几株常见的柴胡、地黄,不免灰心。

正当他准备下山时,忽听得一旁灌木丛中传来一阵微弱的呜咽声。他拨开枝叶看去,只见一只通体漆黑的野猫蜷缩在那里,后腿血肉模糊,似是被捕兽夹所伤,气息奄奄。

那猫儿极瘦,皮毛却黑得发亮,唯有一双眼睛,竟是异色!一只是澄澈的琥珀黄,另一只,却是幽深如寒潭的湖蓝。此刻,那双异瞳因痛苦而半眯着,望向柳青书,竟流露出一种近乎人性的哀怜。

沈青书本是心软之人,见此情景,恻隐之心大动。他叹了口气:“罢了,你我皆是这山间落难之客。”他蹲下身,将竹篓里那几株捣烂的止血草药,小心地敷在黑猫的伤腿上,又撕下自己内衫一角,为其包扎妥当。

“能否活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他轻轻摸了摸黑猫冰凉湿润的鼻头,起身背着空篓,步履蹒跚地下山去了。

是夜,月朗星稀。

沈青书因白日劳累,早早便睡下了。婉娘还在灯下赶着绣活,针脚细密,神情专注。

不知过了多久,沈青书在睡梦中,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清冷的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在床前的地面上,投下一小方银白。

而就在那银白的光晕中,端坐着一个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