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将指尖那枚泛着绿锈的旧铜钱轻轻按在案几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如同某种不祥的定论。茶馆内鸦雀无声,众人仿佛能闻到自那菱洲镇周家隐秘香龛中飘散出的、混合了檀香与某种阴冷气息的怪味。
“香火既燃,孽缘便如藤蔓缠身,愈缚愈紧。”说书人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被烟熏火燎后的沙哑,“那周文渊,自向那‘胡四郎’祈求镇首之位后,心中便如同揣了一团鬼火,灼得他坐立难安。他一边享受着邪神带来的泼天富贵,一边又对宅中日益浓郁的诡异气息感到心惊。”
“说来也怪,自他焚香祈求后不过旬月,原本有望角逐镇首之位的几位乡绅,竟接连出事。不是家中突遭回禄之灾,百年基业焚毁一空;便是子侄辈卷入说不清道不明的官司,锒铛入狱;最蹊跷的一位,好端端竟失足落水,捞起时已气息全无。这些变故来得突然又巧合,直令菱洲镇上下议论纷纷,看向那骤然崛起的周员外时,眼神里便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惊惧。”
“周文渊心中明镜也似,知晓这皆是‘胡四郎’手段。初时还有些许不安,但随着镇首之位唾手可得,那点不安迅速被权势的甘美所淹没。他愈发笃信这‘胡四郎’乃是他命中的贵人,供奉愈发殷勤,香龛前的祷祝也愈发频繁。”
说书人语调渐沉,勾勒出周家宅院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景象:
“然而,那‘胡四郎’的索求,也开始变得不同。周文渊新纳的一房美妾,过门不过三日,便精神恍惚,常于夜半啼哭,言说梦中有一锦衣公子逼迫。周家库房中,新收的几匹蜀锦,一夜之间莫名褪色腐朽,散发出如同墓穴般的土腥气。更有一夜,周文渊醉眼朦胧,竟见那香龛上的牌位隐隐泛出血色,其上‘胡四郎’三字,扭曲如同活物蠕动!”
“周文渊惊出一身冷汗,酒醒大半。他强自镇定,只道是饮酒眼花。然心中那根弦,却是越绷越紧。”
“这一日,新任镇首周文渊于府中大宴宾客,觥筹交错,极尽奢华。席间,他志得意满,多饮了几杯,正与宾客吹嘘自家生意遍布苏杭,忽闻后宅传来一声凄厉尖叫!随即是侍女连滚爬跑的哭喊声:‘不好了!夫人……夫人她……’”
“周文渊心中猛地一沉,疾步赶回内宅。只见其发妻柳氏瘫软在地,面色惨白如纸,双目紧闭,人事不省。手中紧紧攥着一幅刚刚完成的刺绣,那上面原本绣的并蒂莲,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身着锦衣的男子侧影,嘴角噙着一丝邪魅的笑!针脚凌乱,色彩妖异,绝非柳氏平日温婉风格所能绣出。”
“郎中来了数个,皆诊不出病因,只道是邪风入体,心神受扰。柳氏时而昏睡,时而惊醒,醒来便胡言乱语,说什么‘胡郎逼我……他要我……’,目光涣散,充满恐惧。”
“周文渊又惊又怒,心中已猜到七八分。他独自闯入那间设了香龛的书房,对着那紫檀牌位,又是恐惧又是愤怒地低吼:‘胡四郎!我敬你助我,香火供奉从未短缺,你为何……为何要害我发妻?!’”
他话音未落,书房内烛火无风自动,猛地摇曳起来!
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陡然弥漫开来,空气中响起一声极轻蔑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冷哼。
“周文渊浑身汗毛倒竖,只见那香龛之上,烟气扭曲,隐隐凝聚成胡四郎那俊美却冰冷的面容虚影。那虚影嘴唇未动,一个充满淫邪与贪婪的声音,却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响:”
‘周文渊,你今日之富贵权势,从何而来?若非本座,你仍是那蜷缩破屋的穷酸!区区香火果品,便想打发本座?你这发妻柳氏,虽非绝色,却也别具风韵,本座瞧上了,是她的造化!你若识相,乖乖将她奉上,本座保你周家富贵绵长,否则……’
那声音顿了顿,带着彻骨的寒意:
‘哼,能予你一切,便能收回一切!让你顷刻间,打回原形,甚至……比以往更不如!’
“周文渊如遭雷击,僵立当场!他万没想到,这‘胡四郎’竟将主意打到了他结发妻子身上!一股强烈的屈辱与愤怒涌上心头,他几乎要冲上去砸了那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