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楼上的士卒们,惊恐万状地看着他们的主将,在空地上疯狂挣扎,时而如被烈火焚身,时而如被寒冰冻彻,时而蜷缩如受重击,时而伸展如受车裂……他的哀嚎声变调扭曲,时而像垂死的老者,时而像惊恐的妇孺,时而像他曾经虐杀过的俘虏的最后诅咒……仿佛有无数冤魂,正借他之口,宣泄着无尽的痛苦与怨恨!”
“而那罗刹,依旧静立飞檐,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它手中那杆巨秤,在业火般的光晕中,微微震颤着,那沉坠的黄铜秤盘,仿佛正在将其中承载的无边恶业与痛苦,一丝不剩地,尽数灌注回施恶者之身!”
“这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当那暗红色的业火光晕渐渐消散,吴天德已不再动弹。他直接挺地躺在冰冷的关楼石板上,双目圆瞪至裂,瞳孔中凝固着无法形容的、经历了无数种酷刑般的极致恐惧与痛苦。他的面容扭曲僵硬,嘴巴大张,却再无半点声息。周身不见任何外伤,但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已被彻底抽空,只剩下一具承载了无尽痛苦的冰冷空壳。”
“飞檐上的罗刹,猩红的目光在吴天德的尸体上停留片刻,那杆巨大的黑秤缓缓恢复水平,随即,它那庞大的身影开始变淡,如同融入夜色的水墨,连同那杆巨秤一起,悄然消散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
“当第一缕晨曦照亮铁壁关时,士卒们才敢战战兢兢地上前。触手之处,吴天德的尸体冰冷僵硬,死状之惨,令所有见者胆寒,数月不敢独处暗室。”
“吴天德暴毙的消息传开,关内外震动。朝廷派员查验,亦无法解释其死因,最终只能以‘恶疾突发’草草结案。然铁壁关内外,乃至整个边镇,无人相信此说。‘罗刹秤刑,恶贯满盈’的传言,不胫而走,迅速席卷朝野。”
“说来也怪,自吴天德死后,关外河谷夜的鬼哭磷火便渐渐平息。而那杆象征着业报的罗刹巨秤,也再未于铁壁关显现。”
说书人的声音,最终归于一片虚无般的沉寂。他缓缓靠回椅背,仿佛刚才那番叙述已耗尽了他所有心力,连那杆一直按在手中的小戥秤,也似乎失去了所有光泽。
茶馆内,死寂良久。那业火灼魂、痛苦叠加的恐怖景象,那恶贯满盈者的最终下场,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许久,说书人才幽幽一叹,那叹息声中,带着无尽的苍凉与警示:
“诸位,可见那关楼业火?焚烧的,岂止是一具皮囊?可见那沉坠秤盘?称量的,分明是累世积攒的凶戾。”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罗刹之行,虽显酷烈,却也是这失衡世道的一种无奈矫正。莫恃强权,莫欺弱小,莫以为恶行可隐于黑暗。”
“须知,举头三尺,或许无神明,但人心自有公道,世道自有秤衡。那杆衡量善恶的黑白秤,或许不在罗刹手中,而就悬于你我方寸之间,一念之善,一念之恶,皆在其中增减铢两。”
“慎独修身,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如此,方能在这茫茫世道,问心无愧,夜半不怕……秤影敲门。”
话音落,灯花恰于此时爆开一个最后的明亮,旋即熄灭。
茶馆陷入一片黑暗,唯有那关于业秤与罗刹的警世之言,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刻下了一道冰冷而深刻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