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将那句“要下来了”的惊呼如同引信般点燃,茶馆内空气骤然绷紧至极限。他枯瘦的身躯在昏黄灯下微微前倾,按在戥秤上的手背青筋虬结,仿佛正承托着铁壁关上空那杆无形巨秤的全部重量。台下,听众们连呼吸都已忘记,只死死盯着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等待着那最终审判的降临。
“亲兵颤抖的禀报,如同丧钟,敲碎了吴天德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说书人开口,声音嘶哑,仿佛被边塞的风沙磨砺过,带着血与火的焦灼,“他猛地推开身前亲兵,甚至来不及披甲,只着一身单薄寝衣,踉跄着冲出议事厅,奔向关楼!”
“朔风如刀,刮得人面皮生疼。关楼之上,值守的士卒早已面无人色,瑟缩在垛口之后,无人敢抬头望向飞檐。吴天德顺着他们惊恐的视线望去——”
只见那飞檐之上,罗刹身影已凝实如生铁铸就!
说书人声调陡然拔高,带着金属刮擦般的锐利:
“其形较之前更为清晰骇人!身高几逾丈许,青黑色的皮肤如同覆盖着冷却的熔岩,嶙峋凹凸。筋肉虬结的背上,一对巨大的、布满破洞的肉翼缓缓扇动,搅得周遭气流紊乱,发出沉闷的呼啸。头颅依旧看不清五官,唯有一对猩红的光点,如同烧红的炭火,在应是眼窝的位置灼灼燃烧,死死锁定着冲上关楼的吴天德!”
“而它手中那杆巨秤,此刻已不再是水平静止!”
“那黄铜秤盘,已然沉坠至底! 其中翻滚的黑气几乎凝成实质,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容——有关外被坑杀的老弱妇孺,有被他虐杀的俘虏,有被他鞭挞至死的士卒——他们挣扎、哀嚎、诅咒,汇聚成滔天的怨戾之气,压得那铜盘嗡嗡震颤!”
“而那白银秤盘,却轻飘飘几若无物! 其中仅有几道淡薄得几乎要消散的残影,代表着微乎其微的、或许连吴天德自己都早已遗忘的些许善念或不得已。”
“巨秤,倾斜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角度!秤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吴天德望着那沉坠的铜盘,望着其中翻涌的、属于他一手造就的孽债,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瞬间攫住了他!他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想要嘶吼,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往日杀人如麻的悍勇,在此刻这绝对的、衡量恶业的法则面前,荡然无存!”
“罗刹……尊神……饶……饶命!” 他终于崩溃,涕泪横流,向着飞檐的方向叩首不止,声音凄厉变形,“末将知错!末将愿散尽家财,供奉香火,超度亡魂……求尊神网开一面!”
“然而,飞檐上的罗刹,对此哀嚎乞怜毫无反应。它那对猩红的‘眼睛’光芒大盛,如同两道血色的探照光柱,将吴天德牢牢笼罩!”
紧接着,那沉坠至底的黄铜秤盘,猛地爆发出一圈暗红色的、如同业火燃烧的光晕!
“光晕迅速扩散,将整个关楼顶端笼罩其中!吴天德只觉得周身一紧,仿佛被无形的烙铁烫上,那股被他杀害之人临死前的极致痛苦、恐惧、绝望、怨毒……所有他曾经施加于人的负面情绪,此刻被放大百倍、千倍,如同汹涌的岩浆,瞬间冲入他的四肢百骸,灼烧他的神经,撕扯他的魂魄!”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了无数种痛苦尖叫的惨嚎,从吴天德胸腔中爆发出来!他猛地抱住头颅,十指深深抠入发间,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在地上疯狂翻滚!他感觉自己的皮肉在被寸寸剥离,骨骼在被生生敲碎,内脏在被无情搅烂——并非真实的物理伤害,而是那无数痛苦记忆在他感知中的同时爆发与叠加!”